黄建东右侧仅存的士兵,也刚刚身中两抢靠在一棵树下紧闭双眼虚弱地喘着气儿。这个时候黄建东身子歪躺在地,左面肩背一片血水,手里的驳壳枪也甩了出去,所以日军大尉带着最后的几个日兵匆忙从黄建东和那个士兵前面路过时,便以为这是两具尸体并没再去仔细观察,同时前面的树林遮掩处还有一挺轻机枪不断地打着点射,日军大尉寻思着把这挺轻机枪解决了,树林里的战斗也该结束了。 于是他大声喊叫着又将原来分兵在河滩上运动的近十人聚集在一起,从新回到原来正面作战的位置,一边观察一边思忖着下一步的行动。又回到原地的举动这些日军士兵们并不解其意,他也不便明说,一是因为这里视野清晰便于掌控全局,二是他不想在阴暗的树林里被不知从哪棵树后射来的子弹击中,虽然他暂时代理现场最高指挥官,但原本不是作战部队的带队长官,他还不想早早就此死掉...... 正面树林左侧的朱成福身边,仅是大腿中了一枪的机枪手和他仍在射击。刚才最先派出向东侧逆袭日军的5个士兵,在距离朱成福等人约20多米处被日军围住,半分钟之前副小队长手里的冲锋枪打完最后子弹的同时也身中两抢,还有两个负了伤的弟兄用手榴弹和冲上来的三个日兵同归于尽。手榴弹的爆炸声过后,逆袭日军的五个一小队士兵所发出的战斗声响已经全无声息...... 猜想到了竭力想向他身边靠拢的5人小组的最后结局,朱成福在心底里叹息了一声,在努力打出一颗子弹的同时又中了一枪! 喷出了一口鲜血后,朱成福觉得全身的热量如同一个被扎破了的气球般急速地倾泻而去。他缩回了身子喘得非常吃力,正当他想伏身再度射击时,忽听左侧的附近响起了簌簌的声音,似有活动物体靠近了他的身边。朱成福吃惊之下转头向那边看去,却发现正是一个跟随黄建东作战的二小队士兵,只见他的上半身到处是血,嘴角处也不断地流淌着一缕缕的血沫! 朱成福潜意识下伸出了左手似要拉对方一把,但见那士兵微笑着摇了摇头,仍是双手抓地向这棵树的位置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朱成福收回的手慢慢落下,忽觉手下有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正有两个土黄色帆布包扎的炸药包! 这两个炸药包每个重达5斤,皆为梯恩梯炸药。炸药包上斜插着5公分长的一截导火索,导火索的上端紧插着类似手榴弹所用的拽燃引信。 朱成福小心地向右边侧了一下头,见七、八米处的轻机枪手仍转动着枪口打着点射。一小队的机枪手最先用一些被日军掷弹筒炸断了的榆木树干做了个内三角掩体。这些榆木树干并不粗,也就十几公分那样,但十多根一米多长的树干排成两行,却让日军的步枪子弹极难穿透! 听着身边轻机枪的点射,看着前面和右侧几十米处影影绰绰向这边扑过来的日兵,朱成福伸出左手使劲帮着靠过来的二小队士兵坐在树下,笑了一下对他问到:“还能不能最后坚持一下?能的话咱俩一人一个炸药包,一会拉燃冲到鬼子的人群里?” “朱长官,我就是奔着这个炸药包来的。”二小队士兵笑了一下颇为费力地说:“肺子被打穿了,血流在肚子里,除了冷就觉得浑身没劲。我听你的朱长官,什么时候动手你下令吧。” 朱成福示意对方抱起了炸药包,自己也用左臂紧紧夹住另一个,然后对右侧的机枪射手喊了一声,但该机枪手一会儿面向西北打枪,一会又掉转枪口向东北点射,加之子弹出膛的“哒哒”声充耳不绝,根本没听到朱成福声音并不很大的招呼。 无奈之下,朱成福捡起一段枯树枝扔去,总算让机枪手感知然后扭头看过来。 朱成福指指自己怀里的炸药包,又指指轻机枪和南侧的方向示意对方带着武器退出去,机枪手明白了小队长的含以后却神情严肃地摇摇头。朱成福立即板起面孔费力地嘶吼道:“退下去寻找黄长官,然后一起脱离战场。”说完他嗫嚅了一句:“来世再见!” 机枪手听到小队长说完这句话,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趴在地面上给朱成福敬了个军礼,手没放下又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二小队战友。树下仰靠着的俩人朝他微笑地点了点头,于是机枪手咬了咬牙,伸出机枪又向前方和右侧打了个较长的点射,最后拎起机枪收起支架向南侧的树林边爬去。 见机枪手退去,朱成福看了一下二小队的士兵,只见该士兵正静静地注视着他。此时对方的眼睛很亮很有神,似乎显示出一抹激动与神圣! “小兄弟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朱成福微笑着问道。 “报告朱长官,我叫杨继昌,上个月刚好19岁。” “好样的杨继昌。十八年后我们还是好兄弟。”朱成福说完后听了一下前方和右侧的动静轻声道:“鬼子开始向这边冲过来了。你在前面,我在东侧,咱俩该送小鬼子上路了。”说完他帮着杨继昌站起了身,然后毅然地拽燃怀里炸药包的引信,旁边的杨继昌也不动声色拉着了引信,俩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默契地做了个微笑的表情,最后深深地吸了人世间最后的一口空气,一个向前一个向东,身躯摇晃但步履坚定地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对着正往这里扑过来的日兵人群冲去! 刚才让树林里轻机枪压制的日军,这会儿突然不见对面呼啸逼压的子弹掠来,短瞬间还有点不习惯。但仅仅在他们趴地的位置呆愣了一下,见这边再也没有子弹掠来,便不约而同地起身冲了过去! 敌人不再射击,不管是子弹打光了还是轻机枪手死了,都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刚才这个怎么也打不死的敌人机枪手,扼守着一堆乱木头围成的简易阵地简直是威风八面,自己这边多少次想冲过去但只要一起身,不是被打死就是运动的道路被死死地压制! 按理说正面进攻的以及东面的迂回部队加起来最少还有三十多人,敌人区区的一挺轻机枪根本不可能困住两面都能拉开队形进攻的日军。但始终在正面指挥的日军大尉,看到倒在对面机枪枪口下的一个个士兵,便不由地顾虑浮生而畏手畏脚起来...... 从临沂出兵增援时有兵力上百,眼下仅仅过了一条小河刚触碰到盛庄的地皮儿就损伤近半!这样下来手头上的这点兵力再继续消耗,一会儿还让他拿什么前去救急?刚才他“正面突破、两侧夹击,”的战术明显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先不论对方有多少,仅仅是自动武器就远远超过了自己部队的这些敌人,现在已经快要被全部歼灭并马上偃旗息鼓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主要的威胁已经不存在,现在需要的是稳扎稳打保存实力,已经处于打扫战场肃清残敌的阶段,任何可能再给帝国军人带来损失的作战方式都是不可取的! 刚才在树林里的机枪两个长点射过后再无声息,大尉示意众人暂不要动。几个呼吸后仍没有任何声音出现,他欠了欠身子举枪下令:“迅速冲进林子,配合其他部队迅速肃清残敌,然后火速跑步向车站和军需仓库的位置运动。” 这时候的日军开始在三十多米处向这边快速跑步,仅用了几秒钟就离着树林边触手可及,那边怀里炸药包导火索已经开始燃烧的杨继昌在树林里六、七米的树后开始露头,5公分长的导火索引爆炸药的时间约在7秒左右。 杨继昌默数着一、二、三......然后拿出最后的力气用在了腿上,他用了最后的两秒跨出了一生中最后的四大步,便和迎面的十余名日兵撞到了一起,只听这里“轰”的一声巨响,然后就是一个巨大的火球,火球的四周呈放射状喷射出鲜红的碎肉和腥红的鲜血,巨大的气浪顿时把这一片树林的树干和枝干冲击得荡然无存! 刚才树林东侧的日兵肃清了中国军人后还剩下17个,除了阵亡七人外,仗打得也不顺利,所以距离正面战场也稍远一点。这时候在树林里已经没有了被围追的敌人,因此他们的战术小组也就没必要再运用。于是他们以分队为单位在树林的外侧向仍有枪声的正面呈战斗搜索运动,因为这里还有稀疏的树木,战斗也没彻底结束,所以搜索前进是必须的。 在他们运动的方向,时不时地就阻拦他们一下的轻机枪点射彻底消失后的几秒钟后,这17名日兵加快了步子,由小心谨慎战术搜索的亦步亦趋变成了加快速度的大步流星,继而又干脆变为快速奔跑。 也是在他们距离正面阵地还有十几米时,寂静的树林那边响起了大尉传令官给身边下属的下令声音,这声音预示着东面和正面的两支部队即将汇合。于是东侧这边的一名小队长大吼一声,接着这17日兵如同猎豹摄食般凶猛地向刚才机枪射击的位置冲去,但仅仅跑出了七、八步,就和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交织在了一起...... 17名日兵运动的线路都在树林并不靠里的外侧,而朱成福根据声音早就判断出日军的运动路线,所以提前藏身于一棵树后等着,待日兵们距离他仅仅四、五米时,他低头看了一眼将要燃尽的导火索尾巴,一个闪身就冲了过去。 由于他的全身包括炸药包都是黑糊糊的草木灰颜色,加之稀疏的树林里仍有阴影衬托,朱成福甚至逆向冲进了17个日军的人群中,最后面的几个日兵才发现迎面跑过来一个恶鬼一般黑的大活人! 树林西侧仅存的李有坤三人正被十几个日兵包围之际,突然听到左侧树林边传来两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这巨响震得他们头晕目眩、同时巨大的气浪在树干的间隙中夹裹着肢体的血肉、无数的细小的树干枝条及泥土呼啸而来、并将他们和附近的十几个日兵掀翻在地喷出鲜血! 这两声爆炸李友坤等人虽早有预料,却没想到七中队破釜沉舟的最后时刻来得这么早,最后关头与敌同归于尽的终极手段显得这么悲壮! 三人的悲戚只是在内心,这时候只想着赶紧爬起来脱离还没缓过来的日兵们。这时候的日兵原来在左侧的六七人因为距离爆炸点近各十几米,所以暂时还没苏醒,而右侧稍远一点的正陆续清醒甚至还有人爬起身。李有坤等人一直依靠树干作战,因此除了耳朵被震得嗡嗡响听不到声音外,受气浪的影响还算轻一点。 在一棵树下恢复最快的李友坤晃晃脑袋和四肢,爬向右侧晃醒了两个士兵。待三人起身后李友坤做着手势并大喊了一声“向身后突围”!说完就扣动扳机对着几十米外的右前侧日军打出了一个长长的点射! 李友坤三人刚才和现在一直面对着日军四个战术小组的12人,所以他的长点射只能暂时压制几个恢复了作战能力的日兵的射击,其杀伤力的效果要远逊于干扰的目的,他用密集子弹的概略扫射,确实让前面的日兵难以抬头更无法准确开枪。 趁此机会,李友坤三人转身就向南侧奔逃,只是并没跑出多远,躲躲闪闪借着树木蛇形奔跑的另两个士兵就被众多的子弹击中而倒地,其中一人还努力翻过身子想举枪还击,但随后又中了两枪便躺倒没了呼吸。另一人中弹后趴伏在地,只是谁也没注意他趴下后不久便侧了侧身子,用失去了步枪的右手掏出了两颗手榴弹,然后及其轻微地用牙咬开后盖,并将两个拉环套在了右手的小指上,最后慢慢趴平身子盖住手榴弹再也一动不动。 李友坤跑出了几步闪身躲在一棵树后,正看到自己的两个战友倒下。一个小队整队的12人现在只剩下了他自己,他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和难言的悲伤! 李友坤半跪着身子不敢再露头,心里面非常清楚这个时候不知有多少支枪口正对准了这棵树的周围。他只是静静地倾听,听到正东和东北两处约五六个日兵向这边潜行,于是,李友坤再次单臂持枪向脚步声打了个长点射。 12发冲锋枪子弹打完,李友坤的眼角处瞥见有几个日兵呈现着不正常的姿势栽倒,立即卸下空弹梭向日兵的方向扔去,然后拼命向还有十几米的树林边跑去。他跑的线路恰是根据附近几棵大树的位置而临时选定的,因此不仅有很多的树干作掩护,他的步伐、频率和线路也毫不规范、毫无规律可寻,所以好几个日兵的枪弹一直抓不住李友坤的身影,眼瞅着他蹦蹦跳跳滚滚爬爬地就跑出了树林之外! 刚刚到了树林外,李有坤就听到了里面的十几米处响起了手榴弹的爆炸声,只是这个声音更大、更剧烈些,同时,他还听到有几粒弹片掠过耳边的嗖嗖声!略一寻思,李友坤便猜到了这是刚才受伤的战友引爆了手榴弹和日兵同归于尽...... 到了树林外没有片刻的停留,李有坤只是辨认了一下方向又沿着树林朝东跑去,因为他知道黄建东等人原来的位置是在东北的一处,他现在得想法回去和黄建东以及朱成福等人会合。抱着这个念头,李友坤独自一人拎着最后一梭子子弹的冲锋枪向认定的那边越跑越快,六、七十米后又转向树林,却没想到后面追杀他的日兵另两个小组猜透了他的意图和线路,居然没追出树林而是在里面伏在李友坤折返的路上并打出了子弹! 日兵射击的同时李友坤的左眼角瞥见一点亮光,他奔跑之势陡然停止并猛然滚倒在地,随即那声枪响起后,他几个滚动躲在一棵树下侥幸没有中弹。 日兵本来掌握了提前量的一枪按理说是把握十足,但忽略了树林里的光线毕竟要比外面暗上许多,这么短的距离能看见枪口火花的同时子弹也应该到了。但处于生死攸关境地的李友坤,在猎杀和被猎杀的角色不断转换的过程中,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感知着一丝一毫的危险气息,他发现亮光的同时来不及思索,包括双腿在内的全身部位只是本能地做出躲避危险的下意识动作,他并没发现在他猛然停身的同时,日兵的子弹距离他的身体不到一寸掠空而过! 再次地被日兵围堵住,而且他又是单独一人,李友坤清楚地知道这回他绝对是难以脱身了!只见他嘴角**了一下,似是显露出一丝对生命的不舍,接着他身体缓慢转动了几下,让头部贴着树干全身面向南边,然后又侧耳倾听,辨别着最少两个方向日兵们移动的脚步声,只想着在最后一刻能多打死几个日兵少留点遗憾。 耳听着左前侧的十余米处有簌簌的响动,李友坤回忆着刚才匆匆一撇日兵大概的位置,头也不露单手抡枪就是一个半梭,然后缩回枪用右手也是不露头单手出枪打了个点射。枪声刚落,就听到右前侧有个强行压抑的**声,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声响。李友坤不再犹豫,迅速掏出身上最后的两颗手榴弹拧开后盖放置身前。他知道冲锋枪里仅剩下六、七颗子弹,一旦打光,他可不能被日兵抓了俘虏,必须在日兵逼近的同时拽然手榴弹多拉几个垫背的! 正在李友坤拧开了一颗手榴弹的后盖拽出了铁环又抓起第二颗时,忽听身后的左右两侧有数人急速跑动的声音,顿时就让他浑身的汗毛悚立了起来!还没等他转过头去看,便听到有数支冲锋枪甚至数挺轻机枪射击的咆哮声猛然震响! 正当李友坤耳边嗡嗡恍若如梦地呆愣着,耳边突然有了声音,但听不清楚的李友坤扭头看去,却见一个人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然后蹲下身子微笑地看着他又问:“是李友坤队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