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入黑,邹志林命令部队协同骡马大车迅速出行。行进的过程中,他和刘玉田并没有向任何人透漏几天后很可能要有军事行动的口风。俩人做了分工,一个排前一个排尾不断地严令督促部队在避免弄出动静的前提下加快运动。 就这样,在近十个小时的夜行下,官兵和骡马大车组成的冗长的队伍,在崎岖坎坷的山路中缓慢却顽强地前行。他们趟过了小沭河及浚河,绕开了临沂日军兵峰的辐射范围,在西侧几十里外向北潜行,天亮之前在一处叫岩坡附近的树林中躲了一天,当天晚间又继续行动,在徐世周的引领下,最后终于在一处叫毛沟的山村七、八里处停了下来。 “两位长官和弟兄们先在这条小山沟里休息一下,下官先到村里找一个长辈,然后由他带我们去看看宿营的山洞是否合适。”徐世周说道。 “好的,徐组长。”邹志林笑笑道:“只是让你更辛苦了,我派几个弟兄护送你如何?” “这倒不用,邹长官。”徐世周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道:“好在天色已经大亮,视线清晰了不少。不瞒二位长官,我去村子里找的人是下官的老舅,下官小时候在这里厮耍过一阵子,所以很多情况都熟悉,否则站里的上司也不会派我来接应你们。”说完他冲俩人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在等候徐世周的时间内,邹、刘二人咬着牙撑着精神,查看了部队官兵和牲畜的情况,然后并排坐在一颗杨树下歇息。 差不多过了两个多小时,地势平缓的山坡下来了两个人,只见当先的是一位削瘦的老人,身后便是徐世周。邹、刘二人起身迎上前后,徐世周介绍到:“二位长官,这是我的老舅王木林。老舅,这位是邹长官,这位是刘长官。” 前来的老人约60多岁,精神看起来非常矍铄但身子有些佝偻,只见他上前一步双手抱拳道:“两位军爷好,山民王木林听候使唤了。” 见对方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说出这么一句话,邹、刘二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邹志林笑道:“老人家千万别这样说,晚辈等和徐组长皆为国军兄弟战友。您是他老舅,也等于是我们的老舅。我等晚辈后生奉命前来贵宝地,多有打扰,还望老舅多多相助。” 听到邹志林谦恭得体的一番话,这位白发覆顶的老人家呵呵笑了几声然后道:“听世周说,来的军爷们个个都是保国杀敌的英雄好汉,小老儿不胜欢喜,深感荣幸。能为杀东洋鬼子出一把子力,小老儿年纪虽大,但手脚还算利落,若有差遣,但请吩咐便是。” 见老头子如此敞亮爽快,刘玉田也上前两步挽起王木林的胳膊笑道:“老舅先坐下歇会儿。您这么大的岁数,我们冒昧打扰已是失礼,只是晚辈等几百号人马从上百里之外赶到贵地,总得找一个藏身睡觉的窝是吧?所以才拜托世周兄烦请您老人家指点迷津。” 邹志林和徐世周发现平时寡言少语的刘玉田,在这时候把一番话说得这么得体而贴切,皆在心底里暗暗称奇,均想:看来这个刘玉田不仅仅长于带兵作战并善用奇兵,在某些场合,说出的话也能抓住重点,恰到好处。 这时候更高兴的却是王木林,他寻思着自己一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一辈子身居在仅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终生在寂寂的空山里打猎砍柴,从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能对官府的军队有所帮助。而且,他在来的路上,便已经从自己外甥的口中得知,眼前对自己说话的这个谦和、恭敬地年轻军官,更是个打起仗来胆大如虎、智勇双全的英雄悍将!因此,这时候的他老怀弥慰地张开了缺了几颗门牙的嘴“哈哈”地笑了几声说道:“岂敢、岂敢?刘长官太客气了。” 王木林一边说一边在刘玉田的搀扶下坐在了山坡上,然后掏出一根烟袋锅装烟叶点上吧嗒了几口说道:“半年前,俺在山上撵一头野猪,发现了一个小山洞,后来俺没事就到那一带转转,在离着那里不到两里地的山崖子下,又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那个小一点的洞子能平躺着几十个人睡觉还宽宽敞敞,那个大的可就忒大了去了!俺举着火把四下瞧着,黑乎乎地四下里看不到边,看着看着心里面害怕就紧着跑出来了。除了那次俺就没再去过。” 王木林又凑上烟袋锅吧嗒了几口道:“也就是前几天吧,世周这小子来找俺问了山洞的事,说有几百个官爷们要寻个地方屯兵歇息,俺以前提过的大山洞可能用得上。没想到官爷们说来就来得这么快!” “先不着急,老舅 。”邹志林笑道:“晚辈这就让弟兄们吃点干粮先歇歇,老舅也别嫌弃,我们现在只有干粮和凉水,就着咸菜一起吃点吧。” 一小时后,352人在王木林和徐世周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山谷口。这座谷口向里呈鲜明的两岭夹一沟形式,因而脚下不仅没有路,其地势也坑洼坡陡,重载的大车显然无法通行。 问了一下距离,邹志林命令第三大队和炮中队在谷口处停留,看守物资并给牲畜喂料,其余二百多人徒步跟随老人顺山谷向里面走去。此刻虽值深秋季节,但满目深褐、苍黄和斑斑点点的深绿等各种林木和植物的叶子,仍把这个谷口遮掩得严严实实并显露出某种神秘的韵味。 刘玉田跟在邹志林的身后,边走边不时地撩起头顶上的树枝叶向四处打量。他发现身两边的岭坡十分陡峻,茂密的杂树处间或有一些黑褐色的巨大石头偶露峥嵘,只有脚下两米多宽的沟底,一定是雨水充沛时从山岭两侧流淌下来并长时间冲刷,所以让脚下变得植被稀少并露出碎石和砂砾。 众人艰难地走了半个小时,当先的王木林停下了脚步闪身对邹、刘二人说道:“二位官爷请看,前面山峰的脚下,就是那个大山洞。” 不一会的功夫,众人们赶到了山峰的脚下,这里杂草丛生灌木密布,只见王木林上前几步在腰间摸出一把镰刀在身前划拉了几下,双手又在长垂下来的厚密的藤蔓处扯扯拽拽,把一大捆藤枝蔓叶抱在怀里向旁边一闪,便露出了一个可以让一个人钻进去的山洞口,然后说到:“两位官爷,这里头就是那个大山洞了。” 邹、刘二人对视了一眼,刘玉田倒退了几步抬头向当面而立却又看不到顶的山峰上望去,只能见到山峰峭立,可算上嶙峋嵯峨。山峰两边则是两道侧岭,因此,这座高耸的山峰和两边绵延的山岭,就如同两只巨大的手掌臂弯相连,掌指向后张开,十指抵住一个倒立的巨大青萝卜般形成了这座神秘、静谧又相对很封闭的山谷。此刻,山峰的脚下这座微微开启的洞口,正呈现着黝黑黯淡的面目,兀自深沉地对视着面前几百只惊诧莫名的眼睛…… “一大队的弟兄扎上火把,跟我进洞查看。二大队原地散开,面向四处警戒。”刘玉田一摆手,取下腰间的驳壳枪顶弹上膛下令。 部队本来有几只手电筒,但电池稀缺,一般都在夜晚军事行动中偶尔使用,所以大多情况下都用火把。他们所用的火把,是提前准备好并随身携带的诸如松树枝段、油脂浓厚的树皮或沾满油污的擦枪布等易燃物,然后就地砍些树枝、杂草等参合包扎成胳膊粗点燃,几个人凑成一支,一人高举照亮,另几人端枪警戒搜索。这时候刘玉田下令并亲自带头,所以众官兵便迅速扎好了十几支火把点燃,然后近百名官兵跟着邹志林和刘玉田钻进了洞里。 众人进了洞四下查看,只见偌大的山洞寂静如死。在十几只火把映照的外围,仍是看不透的浓厚黑幕。他们又点上几支火把向头顶看去,依稀可见洞顶距地面竟有六、七米高,找了个边缘所在,洞顶的高度也在2米以上。 这时,邹志林对身边的王木林说道:“老舅,这个洞真是不错,很大很深,够住的。只是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其他的洞口?另外老舅,这山洞的附近有没有水源?” “山洞的附近……这个俺可不知道。”王木林老老实实地道:“俺是撵一头野猪,看见它钻进了那边不远处的一个小洞里,所以那边……”他用手指向了左侧又道:“那个小山洞俺点着火把看得清楚。这个大的山洞,是俺有一天从这个山头下经过,猛骨丁看见有一只野兔从草稞子子里一跳,直不愣得就钻的没影了!俺过来用棍子一扒拉,兔子没看到,却发现了这个山洞。 当时俺端着猎枪壮着胆子进到这里看了看,光知道这里大得很。再往里面查看,俺怕出不来,就没这个胆子了。官爷提到的水源,跟前的俺没看见,稍远一点的俺知道一点。这个山的后头,还真有一条小河,可是离这有5里地。不过这个谷底的右下角,倒有一条小溪夏天里流水,现在不保准,官爷们有空可以去瞅瞅。” “老舅是怕山洞里有野兽么?”邹志林有点好奇地问。 “俺从小就在这里打猎,一般的野兽是不怕的。”王木林点上烟袋锅道:“这山里面有老虎,俺听到过吼声但没见到过。狼和野猪的打死过几只。俺是个打猎的,身上自然就有一股子血腥味,虽说自己闻不着,不过有灵性的野兽在老远就能闻到早早避开了。就好像你们这些兵爷一样,都杀死过东洋鬼子,身上的杀气和血腥味比俺还重,任凭是多么凶的山猫野兽都能感觉得到。不过话又说回来,野兽俺不害怕,可这么大这么深的洞子里,空荡荡的俺自个可没这么大的胆子往里闯!”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众官兵们基本上查看完了这个偌大的山洞,他们发现这座洞穴的主洞加上几条纵深差不多有几千平方米,洞里的最深处左侧还有一条窄缝,宽五、六米深不知几许。整个的山洞用来屯兵住上千余人都不成问题! 邹志林看一眼手表招呼众人出了洞子,转身看看绝大部分被遮掩了的洞口下令:“一大队留十个弟兄,四人把洞口两边的藤蔓呈‘人字形’分向两边,动作要轻,不要弄断了这个天然的遮挡物。六人想办法在洞壁四周固定火把照亮,实在无法插上,你们就分散开暂时举着。其余弟兄只带武器,其他暂时放弃,然后跟我返回谷口,争取在一个上午把我们全部的家当搬运到山洞里来。” 终于有了自己的安身之所,全体官兵虽然没有欢呼雀跃,但兴奋喜悦的情绪还是溢于言表。一个小时后,刘玉田离开了忙碌的部队,和邹志林打了个招呼,拽着徐世周找了个僻静处细聊什么去了。这边,邹志林招呼了几个人请王木林带领,去附近寻找水源去了。 所有官兵以大队、中队和小队为单位,他们在各级军官的指挥带领下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重武器和弹药箱让六十匹骡马驮运,较轻一点的便自己肩扛身背一趟趟往返。 两个多小时后,邹志林等人回到山谷,见山谷边推积如山的物资越来越少,便找来了炊事班长田子宝少尉,让他带炊事班以及临时抽调的共10名士兵先去做饭。他道:“你通知在洞里清点粮食的杨盛澄司务长,拿出100斤腌猪肉,然后你们在山洞外的附近挖几个炉灶先把饭做起来。 弟兄们两天没吃到热乎饭了,你们集中部队所有的水,中午来个猪肉炖粉条,主食是二米饭。下午取出50斤干鱼提前泡泡,晚饭炖上。山谷里的物资再有一个多小时就能搬完。你们要抓紧争取准时开饭。山洞旁地势较高,现在风不大,注意排烟。” 一个半小时后,所有官兵尽管筋疲力尽,但闻到香气四溢的炖肉味,无不是个个敞开肚子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饭后,邹志林安排了轮流警戒的哨兵和值班军官,便命令众人就地休息。他道:“弟兄们先枕着背包睡上一觉,两个小时后,也就是下午三点整,全体出动在山头附近割些干草,然后从右侧起按照各大队、各中队和小队的顺序铺好自己的铺位。后勤股长岳有生把马灯和柴油分发下去。割铺草时要注意,尽量散割,切勿过于集中而破坏了附近的地貌,以防我们的营地暴露。打铺草的事宜各种队长负责,各大队正副队长以及支队部成员,跟随我和参谋长在山谷四周转转并确定若干事项。解散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