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兰听说了高仲兴的女儿跑来了,犹豫不决。 她抱着儿子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还是担忧起来。 “那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少奶奶,那孩子只是哭,说是被爹娘丢了,我们再问不出什么了。可怎么办?” 文若兰自然是担心孩子,那孩子可不像她爹娘那样混账,可是林立舆早就说过:龙生龙凤生凤,秉性是改不了的。 云龙抬头望着他娘,怯生生地问道:“娘,是姐姐来了吗?她为什么要哭?” 望着自己这个年幼的孩子,文若兰于心不忍了,微笑道:“龙,姐姐说被她爹娘给丢了,娘也不晓得怎么了。” “走,咱们都出去看看。” 文若兰带着几个人往门口去了,现在,她只要一听到和高仲兴夫妇有关的,无不退避三舍,哪里敢招惹? 可是,云玫偷她娘的钥匙,想帮自己开锁,那经历至今还萦绕在心头,不敢稍有忘怀。 来到庄口,远远就见有两个男人守在一边,果然,那里就地坐着个脏兮兮的小孩,隐隐还有哭声。 文若兰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她马上将云龙交给随后跟着的张妈,对湘姝道:“快,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啦?” 来到跟前,那孩子抬起头看到她,又咧嘴大哭起来:“婶娘,婶娘!” “这是怎么啦?云玫,快起来。” 小女孩要站起来,表情一阵痛苦,抽泣道:“婶娘,脚疼!” “快,快坐下,让婶娘看看怎么了这是?” 这时候,文若兰早就没了读书时的满嘴诗词歌赋,文绉绉的话语。 脱下了鞋子,这孩子光着脚,单是这双鞋,早就不成样子了,到处都是破洞,再看她那双脚,脚底竟是血淋淋的,湘姝惊叫起来,赶紧一把扑上前来,将孩子抱了起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很快便将云玫带到了大屋,让她坐在凳子上,再看那双脚—— 云玫的脚底,小半都烂了,最先出血的地点,便是脚掌上的大水泡。 这是走了多少路,才会闹成这样? 文若兰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她立即取来了药箱,细细地帮云玫处置,这时,突然腹中一阵疼痛,把她吓了一跳。 算起来,腹中的婴孩已经有六个月了,大腹便便的她,此刻已经行动不便了,只是眼前这孩子的惨状实在让人看不下眼去。 处置好了伤口,她终于忍不住了,坐着歇息了一会儿,见云玫也不再哭了,便将这孩子叫到跟前,虚弱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啦?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云玫断断续续地说:今日早起,她就没见到她爹娘,四周找遍了,才发现爹娘一直在收拾东西,却不呆在屋里,而是在田里。 “他们在田里收拾什么?” “我也问了,爹说,家里所有的值钱东西,都埋在田里了,他们起了出来,要搬家。” “搬家?” 云玫继续说:爹看到她,就对娘说,云玫还得带上,娘死活不肯,爹和娘打起来,后来娘一边骂一边催促着让她收拾东西,又让她喝了一碗米糊,这才全部走了。 她的脚走得疼,要在路边歇一歇,爹一直催着她们快些走,娘就跟上了爹,走了一段,她就看不到爹娘了! “就这样,你就到婶娘这里来了?” 云玫忍住了眼泪,默默点了点头。 文若兰将她搂在怀里,宽慰了几句,自己却忍不住落泪了。 这好端端的伢子,当爹娘的不好好待她,孩子实在太遭罪了! “那,你是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云玫看着她,又要哭出来了,她使劲儿抿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这才说道:“婶娘不会打云玫。” 一听到这话,连张妈和其他几个男人都听不下去了,有个心软的男人忍不住抹泪。 云龙上前拉着云玫的手,弱弱地说:“姐姐,别哭了,你疼不?我帮你治治。” 他一只手按在云玫的脚上,做出用力的样子,好像手掌心里有什么力量,正在祛除那里的毒素。 按了一会儿,他露出笑容,对云玫道:“好了,姐姐,你是不是不疼了?” 云玫虽然你是个小孩子,却也知道这个比自己更小,她是姐姐。 “姐姐不疼了,云龙,你真好!” 等云玫看起来平和许多,文若兰吩咐所有人赶紧去干活。张妈去厨下招呼她们给伢子下一碗鸡蛋面来。 那孩子定是受了大罪了,一拿到那碗还滴了几滴香油的鸡蛋面,马上狼吞虎咽起来,不多会儿,一碗面就见了底。 云玫终于露出了笑脸,冲着张妈开心地笑了。 远远地对着来凤庄那小山坡上,高仲兴焦急地蹲在那里,云玫已经被不少人带进去了,现在日头正盛,也不知道,高仲怀给的那种毒药,到底哪个时候才会发作? “当家的,老大这一次能不能靠谱?” “我哪个晓得?可是你又有么子好法子?” 祝氏被噎了回来。 “你个死?头的,怎么就听了老大的话,给自己的女儿下毒?”祝氏不住口地责怪高仲兴,惹得高仲兴不悦了。 “你懂个屁!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再说了,这一次毒药的十个大洋,都是老大出的,一旦大事做成了,好处是两家平分的,你又不是生不出小孩子,再说了,说不定下一个生的儿子呢!” 听到高仲兴说这话,祝氏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再狠心的娘,哪有不伤心的? 高仲兴回手就是一个耳光,低声骂道:“你个蠢货!那死女子上回就偷了钥匙要去帮那小婊子,你都忘了?我告诉你,这一回,若事情再做不成,你我这一辈子,都受穷去吧!云玫早晚也是被卖掉的命!” 听到这一句,祝氏实在是受不了了,蹲下呜呜地哭了起来。 …… 来凤庄又到了晚饭时间。 文若兰总感觉心神不定,她这两天常常会拿出高黎明的信悄悄地读一遍,她在这封信中,丝毫看不出高黎明表达出了任何爱意,一切都只是希望她能到武汉与自己相见。 高黎明特别提到了政府的西迁方略,既然是政府决定往西,必然有政府的考量,全国之力都往西部搬迁,是准备与日军打持久战,西部才是安全的后方,就算若兰小姐拥有先夫留下的庞大田土,也非安全之地,总该留得青山在! “留得青山在!留的青山在!” 她抱着云龙,看似云淡风轻地望着庭院上方的天空,其实心中思绪万千了。 “少奶奶,少奶奶,不好了,那孩子病了!” “什么?”真是一刻不得安宁了,文若兰忙将孩子交给了张妈,自己匆匆赶往后面下人的住处去了,才到了那里,三妹就迎上前来,慌慌张张地说:“少奶奶,不好了,那女伢子出事儿了。” 文若兰忙问究竟,三妹说:刚才还玩得好好的,眼见着就要生火做完晚饭了,她突然间一头栽倒在地,捧着肚子打滚,滚了没多会儿,就不动了,整个人昏过去,她们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这女伢子只是不醒。 过了会儿,便开始呕吐,吐了好几次,吐完了人又昏迷过去。 “后来又给她吃过什么?” “没有啊,什么都没有吃了,这伢子脚伤得厉害,还在流血,我们就让她好好坐着,找了本小人书给她看,这伢子不认字,却看着津津有味,你说她这是怎么啦?” 文若兰下意识地说:“八成就是急性肠胃炎吧,可是也不会昏迷啊!” 她虽然受孙良悟教过一些,却不知道此刻看到的究竟是什么症状。 她冥思苦想,无奈,只能赶回了大屋,找出了药箱,可是她现在还不具备扎针的本事,孙良悟讲过,学会用针,没有五六年的练习,一般人可不敢对人下针的。 药箱里,有几剂青霉素针,还有阿司匹林,孙良悟自己制成的中成药,比如治疗腹泻的、头疼脑热的、寒热病的药,其他无非就是红药水紫药水,碘酒这些了。 只有一样,文若兰是不会放在药箱里的,因为据说那是孙家祖传的云南白药,那种药不太买得到,其中的小丹丸可以在受到创伤时,往伤口塞一颗,可以救命的! 突然间,她想到了一句。 孙良悟曾经提过一嘴,说在乡间有些土匪可能会下毒,那种毒药可能会引发的症状,和眼下云玫的样子很像! “难道是中毒?”她闪过这个念头,猛然间,浑身一颤。 “不好,这是个圈套啊!” 她思来想去,绝非是自家的女使所为,她们实在没有理由会对这个可怜的女孩下手,除了她们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故意给她喂了毒药,但是不会那么快发作,就是故意要让云玫在自家倒下,这样一来,那些人又能逼上门来讨要说法! 目的不言则明了。 她马上紧急找来了高大强,对他说道:“你听着,此事太大了,若云玫在我家死了,仲苏那两个哥哥马上就会来。” “少奶奶,究竟是么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