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您怎么来了？”金泉城里，夏华很惊奇地看着一脸风尘仆仆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随着明高联军战线不断向前推移，联军的前敌总指挥部所在地也迁移到了金泉城。 　　 陈矩笑呵呵地道：“承蒙皇上圣恩，把咱家派到高丽前线来亲眼目睹我大明王师的虎威，瞧瞧我大明王师的丰功伟绩，夏大人请放心，咱家只是随便看看，别无他意。” 　　 别无他意才怪呢，夏华心里暗想，陈矩可是位高权重的大太监，万历帝把他派到高丽肯定是有什么用意的。 　　 “对了，”陈矩随即问道，“夏大人，那倭酋丰臣秀吉还没派来求和使臣吗？” 　　 一听这话，夏华顿时明白万历帝把陈矩派过来的用意了。 　　 打完高丽战争打倭国本土，这是万历帝和夏华制定好的国策，但目前还没有对外公布，因为时机还不成熟，反对者肯定一大堆，与其磨磨蹭蹭地扯皮，不如到时候把生米煮成熟饭。眼下，高丽战争就要打完了，对倭下一步策略十分重要，对马岛之战结束后，万历帝预测到丰臣秀吉在得知这个巨大变故后肯定会派人过来求和，所以，他无需等下面人的报告，直接就把陈矩派过来专门等着。当然，负责对倭谈判的人还是夏华，陈矩代表万历帝过来“旁听”。 　　 “公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夏华笑道，“我刚接到报告，丰臣秀吉使臣前田利家已经来了，被我军水师战船从高丽海峡中送到高丽，这会儿就在半路上，估计明天就到金泉城了。” 　　 “哦，是吗？”陈矩也笑道，“那咱家来得确实巧啊！” 　　 夏华对陈矩很有好感，因为这位陈公公是位一心为公的“好太监”，他“旁听”夏华和前田利家谈判，事后只会把谈判过程一五一十地如实汇报给万历帝，既不会美化也不会歪曲，更不会找借口跟夏华索要好处，夏华主动给他钱他都不会要，他就这么正直。 　　 “对马岛水陆大捷传来，”两人入座后一边喝茶一边闲聊，陈矩很感慨地道，“朝中的大人们欢声一片，都高兴坏了，因为这么一来，高丽战争就彻底地尘埃落定了，不知夏大人对接下来的局势有何看法？” 　　 陈矩的问题耐人寻味，他长期侍奉在万历帝左右，肯定知道万历帝内心一些真实想法。 　　 夏华呵呵一笑：“高丽战争是结束了，但东洋还没真正地平定呢！” 　　 陈矩很诚恳地道：“还请夏大人赐教。” 　　 夏华脸上笑意慢慢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阴沉、冷峻、庄严，还带着某种涌动着但被克制着的强烈情绪：“东洋三国——高丽、琉球、倭国，高丽和琉球都对我大明忠诚无比且被我大明严密控制，唯独倭国狼子野心且不受到我大明控制。倭国跟高丽、琉球、安南等我华夏周边国家一样，自古以来深受我华夏文明熏陶，从唐朝开始，倭人派出了大批遣唐使来我华夏，如饥似渴地学习我华夏的先进文明知识，在唐朝之前，倭国是什么鬼地方？一个没有文字、人都没有姓名的蛮荒小邦，一处极其落后、极其愚昧、极其闭塞的化外之地，他们的语言文字、礼仪教育、道德规范、建筑服饰、社会制度、艺术科学…哪一样不是来自我华夏文明的熏陶？他们现在用的倭语里充满了我华夏人发明的汉字。可以说，倭国的文字、文化、文明无不源于我华夏，没有我华夏，倭国根本就发展不起来，我华夏对倭国仁至义尽、恩重如山，可倭国却是怎么回报我华夏的？ 　　 看看这场战争吧，看看此时的倭国吧，丰臣秀吉那厮统一了倭国，他的下一步居然是先发兵高丽再进军大明！这帮倭人居然打算攻打我华夏、吞并我华夏！这是什么？这是不折不扣的卑鄙无耻！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以怨报德！倭人们从我华夏得到了不计其数的好处，但他们的脑子里却根本就没有对我华夏的感激感恩！他们狂妄自大，认为自己的国家是神佑之国，他们从我华夏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从古至今，倭国始终不愿意臣服于我华夏，甚至还想反咬我华夏！倭人就像一头恶狼，受了伤，被人救了，但它伤好后却想要把人吃掉！ 　　 诚然，通过这场高丽战争，我大明狠狠地重创了倭国，保守估计，倭人百年之内绝无胆量再次觊觎我华夏神州，可百年之后呢？谁能保证倭人会一直老实下去？倭国现在已出了一个野心勃勃的丰臣秀吉，以后就不会再出了吗？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除恶，就必须务尽！斩草，就必须除根！倭国既是我华夏的卧榻之患，绝不能再给倭人们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机会！彻底铲除倭国对我华夏造成的祸患，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眼下，正是一个大好机会！” 　　 夏华越说越情绪激动，他神色坚毅而悲愤，语气斩钉截铁，话语掷地有声，因为他在说出这番他对倭国、倭人的定论时情不自禁地想起三百多年后华倭两国爆发的两场战争以及倭人们挑起的那两场战争给华夏和华夏苍生带来的巨大灾难。 　　 陈矩是个拥有高度爱国心的人，他被夏华的这番话给深深地感染了：“夏大人此语真是鞭辟入里、真知灼见，犹如黄钟大吕令人振聋发聩！”他对夏华愈发肃然起敬，“我大明能有夏大人这般高瞻远瞩之大才，真乃国之大幸！听夏大人之意，我大明军队要登陆倭国本土？” 　　 夏华稳住情绪、收起思绪，笑道：“我们的目的是要让倭国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为祸华夏，派遣大军登陆倭国本土、灭亡倭国只是策略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比如挑拨倭人展开长久的内战、分裂倭国将其肢解成若干个小国等等，这些手段相辅相成，才能一劳永逸。” 　　 陈矩目光炯炯：“有夏大人运筹帷幄，这件大事必会成功。” 　　 当晚，前田利家就来到金泉城了，这让夏华十分意外，问过负责护送兼押送他过来的欧阳四海后才知道，前田利家堪称一路马不停蹄，几乎是把能用来赶路的时间都用在路上了，他这么近乎疲于奔命地赶路，自然是因为他心急如火，他心急如火则是因为他知道时间非常紧急，被困在庆尚道海边的倭军是等不起的，时间每拖延一天，被困倭军的寿命就减少一天。 　　 就在这天傍晚，前田利家行至距金泉城约三十里处，他本可就地休息一晚上，第二天上午赶到金泉城，但他没有，而是摸黑赶路，最终在入夜后抵达金泉城。 　　 听完欧阳四海的叙述，夏华对前田利家产生了几分“敬意”，为给丰臣秀吉擦屁股收拾烂摊子，这位大纳言也真够拼的。 　　 夏华大可不见前田利家，都晚上了，先睡觉再说，明天再见他，后天、大后天也可以，完全看他心情，从而摆足架子，但夏华向来不在乎那些虚的东西，只在乎实惠，前田利家和他背后的丰臣秀吉急着早日让这事有个结果，夏华和他背后的万历帝也是。 　　 在夏华在金泉城的临时住处里，因为急着赶路、舟车劳顿所以脸色苍白、精神不佳的前田利家见到了夏华，还有翻译沈惟敬、旁听的陈矩。 　　 对此，前田利家有些惊疑，他在斟酌一番语言后开口道：“在下全权代表丰臣太阁殿下，希望前往明国燕京见到大明朝皇帝陛下。” 　　 夏华心头了然，原来前田利家的计划是去燕京见万历帝本人，他淡笑开口道：“大纳言大人，你不需要前往燕京，在这里跟我谈就可以了，本官姓夏，全权代表我大明朝皇帝陛下。” 　　 前田利家愈发惊疑地打量着夏华。 　　 陈矩开口道：“足下认真地听好了，夏大人所言非虚，咱家就是皇上特地从燕京派来的。” 　　 虽然前田利家以前从未见过太监、跟太监打过交道，但他一听陈矩那太监特有的尖细声音就知道了对方的特殊身份，顿时心头一惊，确定了对方说的确实不假。——说来也奇怪，倭人从唐朝开始，几乎什么都学华夏的，偏偏没把华夏的那套宦官制度学回去，因此，倭国古代是没有太监的，就算有也极少，究其原因也不复杂，太监这个特殊群体是皇室才需要的，而倭国天王在倭国古代大部分时候都没有实权，只是一个虚君、摆设，没有实权就没有财富，没钱，哪里还养得起庞大的后宫，没有庞大的后宫，又怎么会需要太监？至于倭国那些掌握实权的大名、将军，他们家里有没有太监呢？也没有，因为他们整天忙着打来打去争权夺利，需要打仗的兵力，需要种田做工的劳动力，所以不会把宝贵的男丁阉割了当太监。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前田利家向夏华和陈矩分别欠身行了一礼，他肃容正色但神情明显低眉顺眼、语气里带着浓浓企求地道：“在下全权代表丰臣太阁殿下，希望能与大明朝和谈停战。”言罢，他看向在室外门口处的欧阳四海。 　　 欧阳四海对外招招手，几十个膀大腰圆、身强力壮的军士来回室内室外，分批抬进来十几个结实牢固的木箱，打开来，满屋子金光灿灿，木箱里装的都是黄金。这些黄金是前田利家带来的，当他落入明军手中后，他携带的黄金自然也由明军看管押运。 　　 “这里是十万两黄金，”前田利家神色愈发恭顺，“是丰臣太阁殿下敬献给大明朝皇帝陛下的贡礼。” 　　 夏华笑了，十万两黄金，出手还真阔绰，由此可见，丰臣秀吉是真的掏老本下血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