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节 平虏城首胜(1)
平虏城下,叛军“右参将”土文秀凝视着不远处的战况,脸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抖动着。 震天撼地的喊杀声、怒吼声、惨叫哀嚎声、哭号声、重物接连不断地轰然落地或砸中人体的闷声、箭矢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枪炮开火声、爆炸声中,攻城的叛军犹如惊涛骇浪般猛冲向平虏城,但随即就犹如撞上礁石的浪涛般被对方撞得粉碎,溅开不计其数的腥风血雨。 “儿郎们!杀贼啊!”城头上,萧如薰怒发冲冠地大吼着,他身上铠甲多处插着叛军的箭矢,但他毫无惧色、镇定自若、昂然不退,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实际上,萧如薰并未受伤,他穿的这套铠甲是夏华送他的“防御力最强的铁甲”——板甲,不但让人从头到脚都被铁桶般的铁甲保护着,还配有铁面具,就连眼部也没有暴露,眼部是两个鸡蛋大的圆洞,镶嵌着厚玻璃,可保护好眼睛,可谓三百六十度防御无死角。当然了,这套板甲非常沉重,不适合穿戴着进行运动战,但萧如薰只需站在城头或来回走动,无需奔跑或骑马。 守城的明军杀声震天、士气如虹,双方先是乱箭齐发进行箭雨对射,明军既拥有盾牌木板防护,又居高临下,所以在弓弩对射中占有很大优势,伤亡很小,但射杀射伤很多叛军,叛军顶着明军的箭雨强行突进至城下,使用飞梯等简陋的攻城器械展开攻城。叛军没有云梯、箭楼、冲撞车、攻城锥、轒輼、木幔、抛石机等大型或重型攻城器械,一来,叛军原是明军边军,本就是边防部队,作战重心是“防”,不注重进攻战,加上蒙古人也没有城镇让明军打攻城战,所以这些叛军缺乏大型、重型攻城器械,二来,叛军在夺取宁夏镇后,急匆匆地攻打周边军镇城堡,时间仓促,没时间打造制作大型、重型攻城器械,于是,进攻平虏城的叛军算是一脚踢在了钢板上。 眼看叛军冲到了城下,守城的明军怒吼着,在军属平民们的奋勇协助下把大批的滚木、礌石、金汁、石灰劈头盖脑地推落倾倒泼洒下去,滚木礌石砸得下面的叛军血肉横飞、鬼哭狼嚎,金汁烫得下面的叛军发出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哭爹喊娘声,石灰在城下扬起一团团烟雾,迷住了大批叛军的眼睛,使其既无法攻击也无法躲避,继而被滚木、礌石砸得或脑袋开花或肢折骨断,被金汁烫得焦头烂额、皮开肉绽。平虏城下,叛军的尸骸和伤兵狼藉遍地、血流漂杵。 “给我冲!全部压上去!后退者杀无赦!”眼见这幕的土文秀急红了眼,亲手挥刀连劈三个逃兵,他身边的亲兵们纷纷上前,对调头逃回来的逃兵们大砍大杀,用血腥手段逼迫着部队继续展开攻城。 土文秀不得不急,叛军在夺取宁夏镇后四面出击,河西四十七堡大部分都被叛军轻而易举地夺取,犹如瓜熟蒂落,守军看到叛军杀来,纷纷献城投降或弃城逃跑,比如玉泉营的明军,守将、游击傅桓打算据守,被叛军吓破胆的他的部下们却把他抓起来然后献城投降了,中卫、广武的明军总指挥是参将熊国臣,此人一听叛军来了,立马收拾金银细软弃城逃跑了,在这一系列的攻城战中,叛军死伤很轻微,却获得了大量的粮草物资、兵器军械、钱财人口。因为打得实在太顺,所以土文秀认为平虏城也会手到擒来,万万没想到,平虏城的守军偏偏是根硬骨头,给予他的部队迎头痛击,此战也是叛军在起事后遭到的第一场重大失利和损失。 如果攻打平虏城失败,土文秀在叛军里的地位必然会大受影响。土文秀是哱拜的心腹干将,很受哱拜器重,哱拜派他攻打平虏城是有着深远考虑的:平虏城是宁夏镇北部的重要据点,叛军只有把这个据点给夺取掌控了,才能彻底地打通获得蒙古人出兵南下支援的通道。因此,平虏城的得失对叛军和明军而言,都意义重大。 刘东旸等人发动兵变后知道自己势单力孤,所以抱上了哱拜的大腿,哱拜也知道自己不足以对抗明政府大军,所以他立刻考虑起跟蒙古人勾结联手对抗明政府。不得不说,哱拜还是很有谋略的。对此,莫朝国王莫茂洽如果知道了,大概会给哱拜竖大拇指:“这招我熟。” “上!上啊!拿下平虏城,城里的东西和女人都是你们的!”土文秀急火攻心地嚎叫着。 叛军起事时,兵力主要是宁夏镇边军四个营和哱拜的哱家军,哱家军的核心是三千“苍头兵”,除此之外,哱拜父子一直暗中招揽从草原上逃过来的蒙古人和形形色色的地痞流氓、恶霸无赖,使得哱家军的真实兵力约有六千,叛军总兵力过万,起事后,叛军四处攻城略地,俘虏和受降了大批明军并将其充入军中,眼下,叛军总兵力已增至数万。毫无疑问,在哱拜、刘东旸等人的心里,他们的嫡系老部队才是自家人,新吸收的明军降兵只是炮灰。在眼下的平虏城战场上,一开始打头阵冲锋的基本上是叛军里的明军降兵,本就装备低劣、意志薄弱、战斗力低下,平虏城明军则是装备精良、意志坚定、士气高昂、准备充分,自然把对方杀得落花流水。 为了拿下平虏城,土文秀咬咬牙、狠狠心,把他的嫡系老部队也派了上去。 “贼军精锐来了!”城头上,萧如薰把栾树文唤到身边并递上自己的望远镜。 栾树文接过望远镜仔细看去,呵呵一笑:“就等着他们来送死呢!虾兵蟹将打得没意思,老子打的就是他们的精锐!” 被土文秀投入战局的他的嫡系老部队约有两千人,这些叛军精锐从外表上看就不一般,虽然不是人人披甲,但军装要比那些炮灰鲜亮整齐得多,更重要的是武器,他们火器普及率很高,很多人手持鸟铳火枪,还有一些佛朗机炮。历史上,明军之所以迟迟没能收复宁夏镇,除宁夏镇因为是西北第一重镇所以城高壕深、墙厚垣固、粮草物资足够坚持一年以上、兵器军械充足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叛军在武器特别是火器上完全不输给明军,甚至还超过明军,叛军主力原是明军,本就装备有大批火器,宁夏镇的军火库里也有大批火器,攻城的明军和守城的叛军展开火枪对射火炮对轰,叛军居高临下,明军怎么对抗? 然而,眼下的宁夏之役因为有新安军参战了,情况大不一样了,平虏城就是一个预演。 眼看叛军精锐踏着遍地的尸骸和血泊涌到了城下,就等着这一刻的栾树文声色俱厉地下达了命令:“打!” 涌到城下的叛军精锐一起开枪开炮,霎时,城头上枪弹横飞乱舞、霰弹犹如泼风滚雨,守城明军纷纷低头伏身、躲避退避不与叛军精锐展开对射,同时用手中的火把、火折子点燃新安军提供的手榴弹,隔着城垣投掷了出去。 新安铳的射程是超过叛军的鸟铳的,按理,双方可以展开对射,反正还是明军占便宜,但栾树文没下令这么做,他是这么考虑的:我军在城上、敌军在城下,双方用火铳展开对射,固然能射翻杀伤一批敌军,但不能在第一波攻击中把战果扩到最大,道理是这样的——假如新安铳的有效射程是一百步,叛军鸟铳的有效射程是七十步,那么,明军火枪手开火的最好时机是叛军火枪手进入一百步、但还没有进入七十步的这三十步距离内,因为在这三十步内,叛军鸟铳打不到明军,明军新安铳却能打到叛军。可这么打的话,叛军在吃亏后很可能见势不妙、撒腿而逃,很快就会逃出一百步,明军新安铳就打不到了,所以,栾树文改变了策略,他故意让叛军精锐自以为他们的火器压制住了城头的明军,继而放心大胆地、全部冲到城下,然后明军先用手榴弹把他们炸得晕头转向、惊慌失措,接着火铳齐射把他们全部打死在城下,让他们没机会逃跑。 事实很快证明,栾树文的战术非常有效。看到城头的明军纷纷退缩抬不起头来,叛军精锐自以为己方的火器压制住了明军,从而有恃无恐地大步前进,没想到他们刚到城下正要掩护步兵再次使用飞梯攀爬攻城,城上却犹如鸟群般飞落下来一波接一波的黑点,犹如数以百计的小铁筒,就在他们惊愕迷惑摸不着头脑时,那些小铁筒“轰!轰!轰!…”震耳欲聋、遍地开花地在他们脚下炸开,不少小铁筒甚至就在他们头顶上的半空中炸开,顷刻间,城下大地微微颤动,霹雳烟火怒绽,一片雷电交加的风暴! “妈呀!会爆炸的…”如梦初醒的叛军精锐们鬼哭狼嚎、血肉横飞。 火药的爆炸威力虽然没法跟炸药比,但炸不死人也能炸伤人,战场上,受了伤的军人跟战死的军人没有区别,都失去了战斗力。新安军的这些手榴弹里除了火药,还掺加了很多小如米粒大如黄豆的石子和铁砂铁屑,爆炸后会向四面八方迸溅开无数破片,犹如一场小型沙尘暴,伤人效果极佳。只见平虏城下,来自城头的手榴弹接连不断地飞落下,叛军精锐们被炸得人仰马翻、狼奔豕突、惨不忍睹,大部分叛军精锐没有被炸死,只是被炸伤了,但都生不如死,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尽是密密麻麻蜂窝状的伤口,有的手榴弹是在叛军头顶上的半空中炸开的,杀伤效果更佳,从脑袋上轰然爆崩下的石子铁砂铁屑把一丛丛叛军轰得满头满脑血肉模糊犹如一个个血葫芦,被炸瞎眼睛的叛军捂着血窟窿的眼窝,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看到这幕的栾树文哈哈大笑:“弟兄们!狠狠地打呀!” 新安军的火枪手们和被他们训练出的萧如薰部火枪手们一起从城头上挺起身,上千支新安铳对着下面死伤惨重、乱作一团的叛军精锐展开打靶般的射击,爆豆般的枪声响彻城头,青烟袅袅间子弹犹如飞蝗闪电,新安铳因为用的弹药是纸筒枪弹,所以射速也比鸟铳快得多,短短五分钟的激射后,来到城下的叛军精锐们十个足有九个半没能跑回去,都变成了地上的死人和快要成为死人的重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