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以为打接舷战是他们的强项？不，这其实是我们的强项！来得好！正中我们的下怀！”伏波号的船艏甲板上，欧阳四海目光如火地高举起他的钩镰刀，放声大呼，“儿郎们！把倭寇杀个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官兵们一起大吼，荡气回肠的汉语喊杀声直上云霄、响彻雾海。 　　 明军完全不惧跟倭军打接舷战，因为陈璘、邓子龙、杨江等指挥官在此战爆发前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并让全体官兵对症下药地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诚然，此时的大雾限制了明军最大的优势——火炮，但双方爆发近战的话，岂不知前装滑膛炮时代，距离越近、火器威力就越大的道理？倭军的火器就是火枪，大部分是轻型的，就是那种常见的单兵使用的，还有小部分是大型的，倭军的大型火枪是一种加强版，需要两人使用，像后世的火箭筒那样扛在肩膀上发射，这就是倭军的“重型火器”，与明军相比，别说明军的神飞炮、发熕炮、佛朗机炮，就连中小型的百子铳都能在火力上碾压倭军的大型火枪。在近距离上，明军的神飞炮、发熕炮、佛朗机炮或许不方便使用，但百子铳照样能开火。 　　 此时的明军各艘战船上，准备跟倭军打接舷战的除了水师官兵外，还有很多陆师官兵，每艘战船上增补了百余人，以此加强作战人员数量。 　　 “不要慌！不要乱！”军官们声色俱厉地高吼道，“记住你们受过的训练！绝不能惊慌失措！按照训练时那样来就行了！每人坚守好自己的岗位、尽到自己的职责，我们就能打赢！”戚公曾说过，军士们在战时只要把平时的训练结果发挥出三五成就能百战百胜。训练和实战毕竟不是一回事，实战是“动真格”，会流血、会死人、生命会陷入危险，看到凶恶的敌军、遍地的尸骸血泊、亲眼看着战友倒下…人是很容易慌乱的，一旦慌乱，就会忘记战斗，就会丧失秩序，所以，想打赢，全军上下绝不能慌乱，严格按照流程作战，这是胜利的必要条件。 　　 “在本船上以逸待劳、坚守防线即可！”邓子龙沉声嘱咐道，“倭军妄图一举打垮我们，并且他们认为接舷战是他们的致胜法宝，这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所以，他们会源源不断地扑上来，我军没必要急着反攻和抢占他们的战船，那会陷入混战，我军先要在自己的战船上稳住阵脚，把倭军来一批杀一批就行了！先最大限度地耗尽倭军的有生力量，然后才能反攻！” 　　 “明白！”众官兵一起应道。 　　 “杀给给…”茫茫的雾气中，明军官兵们已经听到了群魔乱舞般的倭语嗥叫声，在第一梯队战船的掩护下，第二梯队的倭军战船已经纷纷冲了上来，继而三五艘一组地互相配合着包围缠住明军战船。如果说先前的战斗中，明军战船冲入倭军船队里是虎入羊群，那眼下的战斗中，明军战船就像虎入蛇窟，被一条条蟒蛇给缠住了。 　　 伏波号上，杨江看着眼前这幕：自己的战船撞上了一艘倭军“肉盾船”，对方虽然体积不如伏波号，但很沉重，导致伏波号行动受阻、航速减慢，几艘倭军战船从雾中全速地开来，一艘冲向伏波号的正面，两艘冲向伏波号的两边，还有一艘在绕向伏波号的后面，意图昭然若揭，就是要四面包围、夹住伏波号，再以接舷战的方式杀光伏波号上的明军、夺取伏波号。 　　 “哼！”杨江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不知死活的蠢货！来吧！” 　　 “啪啪啪…”枪声密集大作，雾气中弹雨连连，枪弹破空的凌厉声响成一片，那是倭军战船上的火枪手们在对明军战船开火，以此掩护即将登陆明军战船的同伙。 　　 “隐蔽！防备枪弹！”明军战船上军官们高呼着，盾牌兵们架起一面面铁甲重盾、厚盾，严密地保护着自己和同伴，须臾之间，弹雨落下，战船上溅开了密密麻麻的火星和同样密密麻麻的木屑，金属颤音蜂鸣刺耳，蜈蚣战船的重要部位都覆盖着铁甲，枪弹基本上无法打穿，但甲板上没有铁甲，那么做的话，船就太重了，承载力大大下降，枪弹打中木制甲板等部位，立刻打出了坑坑洼洼的窟窿坑洞，木屑飞舞。 　　 金属颤音和木料破碎声中，痛叫声时不时地响起，有的明军或躲闪不及或没有隐蔽好或倭军枪弹射穿了盾牌而中弹，当即血水迸溅，但普遍不是重伤，明军盔甲齐整，枪弹即便射穿盾牌，冲击力也大大降低了，难以破甲。 　　 伏在甲板边围栏后的欧阳四海小心翼翼地探出眼睛看去，距离很近了，倭船近在眼前，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靠近上来的倭兵们的一张张狰狞凶恶的脸、手里挥舞着的武器以及一些准备甩出绳钩的倭兵、倭船上一条条被绳索吊着即将被倭军放下搭上伏波号的船板。 　　 终于，在倭语的各种怪叫声中，上百根末端带着铁钩的绳索被倭兵们从倭船上奋力地甩掷了过来，落在伏波号上，场景就像不止一只蜘蛛围着猎物喷射出一根根蛛丝粘住了猎物，紧接着，那一条条倭船的船板也被纷纷放下搭上了伏波号。 　　 “杀给给…”眼见己方得手，倭船上的倭军立刻从多个方向踏上船板奔跑着跳向伏波号，带头的倭将名叫菅野正影，此人虽然因为是倭人所以个头不高，但长得膀大腰圆、孔武有力，就像一个咸菜缸，并且武功高强，精通倭国剑道，使得一手出众不凡的倭刀。菅野正影是个高等武士，他在倭军里不算将领，相当于突击队长，武力出众的他专门在这种接舷战中负责率部冲锋陷阵。 　　 菅野正影本人手持一把倭刀，跟着他的第一批倭兵人人手持长竹枪，第二批倭兵人人手持倭刀，这是十分合理的配置，第一批倭兵用长兵器，通过枪阵齐刺逼退敌军、杀上敌船，第二批倭兵用中短兵器，在前面同伙杀上敌船后紧跟着也登上敌船，与敌军展开近身白刃战。 　　 必须承认，倭人的倭刀十分精良，虽然在野战中用途不大，遇上长枪长矛根本打不过，但在接舷战这种近身战中则是最能发挥威力的冷兵器。 　　 “咿呀…”在通过船板奔到伏波号边缘处时，菅野正影大喝一声，高举着倭刀，整个人像青蛙般一跃而起，人以泰山压顶之势跳向伏波号，刀以力劈华山之势砍向伏波号上的明军。 　　 眼睁睁地看着菅野正影当头跳来的欧阳四海断然大喝道：“放！” 　　 簇拥在甲板边围栏后的明军里的炮手们纷纷撤到盾牌阵里部分盾牌，露出后面的炮口。 　　 半空中的菅野正影瞬间瞳孔紧缩，他感到时间在这一刻定格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心脏不再跳动，大脑思维也停滞了。 　　 “轰！轰！轰！…”战船上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甲板边的一门门百子铳一起朝着跳过来的倭军喷射出一束束暴雨梨花般的烈焰飞火，不计其数的霰弹的铁砂铅子碎石铺天盖地地迎头狂飙向这些试图登上伏波号的倭兵。 　　 随着百子铳的开火，伏波号就像一个沙尘暴源，对围绕着它的这几艘倭船咆哮喷射出一场小型沙尘暴，双方之间的半空中尽是高速飞梭着的霰弹，密集至极、躲无可躲。以威武霸气的架势跳在半空中的菅野正影就像沙尘暴里的一颗西红柿，瞬间就被打得浑身上下尽是往外喷血的窟窿眼，躯体稀烂、血肉模糊，击中他的铁砂铅子碎石轻而易举地打穿他的铠甲、衣服、皮肤，深深地没入他的体内，钻透脂肪层和肌肉，撕裂血管，打碎骨骼，搅烂了内脏。 　　 从身上起码一百个窟窿眼里喷出来的血水让已经化为人肉马蜂窝的菅野正影包裹在了他的鲜血形成的一团血雾里，冲击力抵消了他跳过来时的惯性，推动着他向后仰倒从半空中手舞足蹈地摔入大海，直到意识消失前的一刻，他内心里仍然不敢相信、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我就这么死了？我苦练多年的一身的勇武还没有发挥出来一点点呢，为什么不给我登上这艘船的机会，我应该在白刃战中大杀四方的…” 　　 足有上百个从不同方向试图跳上伏波号的倭兵跟菅野正影一样被明军突然发作开火的百子铳霰弹打成了面目全非血糊糊的筛子，有的摔入大海，有的跌回倭船上，有的当场丧命，有的半死不活、生不如死地惨嚎着，不等倭军回过神，明军的百子铳霰弹再度暴风骤雨般地瓢泼倾泻向倭船上聚集着的准备登上明军战船的倭兵们，“轰！轰！轰！…”铁砂铅子碎石沙尘暴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倭军一片片地在血光和鬼哭狼嚎声中倒下去。 　　 “掷弹兵！投弹！”欧阳四海等军官大喝道。 　　 “嘿哈！”盾牌兵和炮兵们的后面，掷弹兵们奋力地向倭船投掷去了一颗颗手榴弹，“轰！轰！轰！…”炸得倭船上霹雳遍地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