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华掏出一块手帕抹抹嘴，使劲地深呼吸几下，问道：“好了，好了，说说你们的发现。” 　　 舒丰道：“死者有二，石门村村民王五及其妻王黄氏，王五五十四岁，王黄氏五十二岁，我们在村子里打听过了，王五夫妇俩都是普普通通的村民，一辈子老实巴交种田，绝无仇家，就算跟邻居发生过口角，也绝不会导致杀人这么严重。” 　　 “何止杀人啊，”夏华头皮发麻，“那王五被杀后居然还被凶手开膛破肚，心肝肠肺都被挖出来丢在地上…看这架势，行凶者跟他简直是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啊！”他刚才亲眼看到王五的惨烈死状，差点儿没被恶心得昏过去。 　　 “可仇杀根本就说不通啊，”舒丰也大惑不解，“王五这个普普通通、住在乡下的庄稼汉怎么会得罪这么凶残的人？难道是凶手杀错人了？” 　　 跟夏华和舒丰来到石门村的衙役捕快们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没人叫苦喊累、抱怨偷懒，反而个个眉飞色舞、精神抖擞、干劲十足，明明是在侦查着杀人案，却像在办什么喜事似的，脸上的笑和眼睛里的亮光都遮掩不住，因为自夏华来到新安县当上他们的顶头上司后，他们不但薪饷翻倍，还得到夏华的承诺：如果破获大案、重案、要案的话，将会得到不菲的奖赏。他们中的不少人此时心里都在敲锣打鼓、载歌载舞：哎哟妈呀，半年多了，总算发生命案了，如果我能逮住凶手，按照知县大人的豪爽大方，奖金起码有一锭银元宝！瞪大眼，仔细搜索，千万千万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村里的每个人都很可疑，都可能是凶手，一定要反复盘问！ 　　 因为捕快们的卖力工作，案件相关信息源源不断地被搜集汇总到夏华跟前： 　　 死者王五和死者王黄氏的的确确就是普通人，与世无争、与人无怨，夫妇俩都是本地人，王五是石门村人氏，王黄氏是邻村的，二人的父母俱已过世，跟家族里的其他亲戚来往很少，二人都没有赌博等任何不良嗜好； 　　 王五和王黄氏几十年来一直住在石门村，王黄氏几乎足不出户，顶多去过老县城，从未出过新安县，王五也差不多，夫妇俩就以种田为生，家境贫寒，几乎没什么家产和钱财积蓄； 　　 王五身有残疾，小时候摔断了一条腿，是个瘸子，本来很难娶妻，王黄氏之所以会嫁给王五，因为她是个哑巴，小时候生病用土方治病结果治坏了声带，夫妇俩都是苦命人，本来，夏华大力建设“新新安县”，处处大兴土木，制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让成千上万的新安县居民可以额外打工挣钱增加收入，但王五和王黄氏因为一个是瘸子一个是哑巴，没法去打工； 　　 王五和王黄氏一共生育了四个子女，但前面三个都夭折了，只有小女儿活下来，小女儿今年大约二十岁，在广州府城一户人家里当粗使丫环，尚未婚配或定亲，那户人家不算大户，所以小女儿工钱不多，时不时地接济王五和王黄氏，王五偶尔会去府城看望小女儿，上次去是在近半个月前； 　　 王五家中贫困，但夫妇俩昨晚却吃的很好，晚饭有肉还有酒，据一个村民说，王五昨天下午去了新县城，傍晚时回村里，手里提着酒肉，整个人兴高采烈，好像遇到了什么大好事，问他，他却笑着摆摆手不说，据另一个村民说，王五回家时看到王黄氏还在田里干活，立刻上前抢过王黄氏手里农具丢地上让王黄氏别干活了，然后拉着王黄氏进了屋，不知道说了啥。 　　 舒丰在勘查过现场后向夏华报告道：王五家的客厅里和卧室里都有打斗痕迹，地上一片狼藉，王黄氏扑面倒地死在通往客厅的卧室门口，卧室里被人翻箱倒柜过，床铺上也很凌乱，并有血迹，从床铺上延伸到卧室门口王黄氏死亡处，由此可推断，王黄氏是在床铺上遇袭的，受伤后奔向客厅逃命，但最终死在了门口处，王五死在客厅里，死前跟凶手打斗过，摆放着酒菜和油灯的桌子在打斗中被打翻了，酒壶酒碗都摔得粉碎。 　　 负责验尸的仵作向夏华报告道：王黄氏死于刀伤，其后背上、脖子处都有刀伤，凶器是一把剪刀，王五也死于刀伤，凶器还是一把剪刀，凶手在其死后对其开膛破肚用的凶器则是王五家的菜刀，凶手杀人后在现场留下一连串的血脚印，但血脚印延伸到王五家门外的一个小池塘就没了，由此可推断，凶手逃离案发现场后跳进小池塘里洗干净了身上的血迹，然后从别的地方爬出小池塘跑掉了，案发时间应该是昨夜子时左右，所以凶手逃离时没有目击者。 　　 夏华认真地听完舒丰、仵作等人的报告，在脑子里整合各方面的信息，竭力地理清思绪： 　　 除非精神病，罪犯作案肯定得有个动机，眼前这件凶杀案的凶手，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仇杀？可能性很低，王五夫妇俩都是普普通通、老实本分的乡下农民，很难得罪上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大仇人，可王五死得这么惨，凶手似乎跟他有着深仇大恨，这实在让人想不通； 　　 劫财？算了吧，王五家穷得叮当响，哪个不长眼的强盗会打劫他家？强盗的目标只会是富人，再说了，打劫就打劫，何必杀人后还要把人残忍地开膛破肚呢？这不是心理变-态么？ 　　 情杀？别扯了，两个年过半百的农村夫妇能有什么情债？男人想要招惹上情债，得有钱，王五显然被排除，女人想要招惹上情债，得有颜，放在后世，年过半百的女人如果保养有方，再打扮打扮，还是有可能搞出风流事的，但这是明朝的乡下，年过半百的农村妇女哪里还有什么姿色，平时连牙都没条件刷，满嘴的黄牙和口气。都说了，王五夫妇俩都是老实本分人。 　　 那么，凶手的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夏华绞尽脑汁地想着，根据村民们的讲述，案发当天下午，王五去了新县城还特地买了酒肉，整个人兴高采烈，好像遇到了什么大好事，但他偏偏没说，所以村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大好事。王五这样的乡下农民能有什么大好事？他又不是网络小说里自带主角光环的男主角有什么奇遇。王五夫妇俩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只有一个女儿，难道王五遇到的大好事跟他女儿有关？比如，他女儿被某个有钱人看上了？ 　　 “王五的女儿呢？”夏华问道。 　　 舒丰回答道：“已经派人飞马前去府城传唤了，回来时在珠江上坐船，三天后便可带来。” 　　 夏华嘱咐道：“别忘了派人调查一下他女儿在府城的人际关系和近期的活动行踪。” 　　 舒丰点头：“是！” 　　 夏华沉吟思索着：根据后世影视剧和小说的套路，莫非王五夫妇俩的杀身之祸就是源于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女儿在乡下本来有个两情相悦、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结果这王家女儿去府城打工后认识了有钱的公子哥继而移情别恋，那青梅竹马的男子便因爱生恨，杀死她的父母作为报复？ 　　 “好了，你们继续调查，把死者遗体带回去，让仵作再好好地检查一遍，一有发现立刻向我汇报。”夏华想来想去始终找不到思路头绪，只得下达这个没什么营养的指示，他心里感慨，这年头，没有指纹、没有DNA技术、没有监控探头摄像头，查案子比后世要难多了。 　　 “是，大人！”舒丰、捕快们、仵作齐声应道。 　　 夏华是新安县的知县，不会围着一件凶杀案转，在去过现场、看过现场并给专门负责的部下们下达指示后，他还要去忙别的事。 　　 回到住处，夏华睡了一觉，但睡得不踏实，凶杀案现场那恶心死人不偿命的画面不断地出现在他脑海里，勉强睡到中午，起床后接到报告：明华大学第一任校长前来新安县上任了。 　　 夏华心头一喜，立刻洗漱前去迎接。 　　 明华大学是华夏有史以来第一座正规的大学，首任校长肯定不是普通人，谁？郑王世子朱载堉。 　　 夏华在决定创建明华大学时反复思考谁来担任首任校长，想来想去，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朱载堉。 　　 不得不说，夏华实在是别出心裁，但朱载堉确实极其适合担任这个职务，首先，他也对自然科学充满兴趣并且很有研究，相信他跟利玛窦、瞿汝夔、徐光启等人会非常有共同语言，他也是这方面的内行人，由他担任明华大学校长不会搞得“外行领导内行”，其次，他人格高尚，和夏华又是交情深厚的忘年交，最重要的是，他是藩王世子、皇室宗亲，他当了校长，明华大学有这么一尊大神坐镇，就能省掉很多麻烦，还能因此而产生更大的名气和广告效应。 　　 夏华想在华夏推广普及西方现代科学知识，肯定要得到大人物的支持，万历帝虽然支持夏华，但他对现代科学知识不感兴趣，也意识不到推广普及现代科学知识的重要性，朱载堉实在是最合适、最理想的人选，到了明华大学，他会遇到很多的同道中人特别是来自海外的，他会在这里感到如鱼得水，尽情地研究他喜爱的自然科学，反正他对当什么世子、王爷完全不感兴趣。 　　 果不其然，在接到夏华的来信邀请后，朱载堉惊喜不已，立刻收拾收拾就从河南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