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节 银子真不经花呀
李建业点头:“对。”他看着夏华,眼神里写着:不然我来找你干啥? 夏华感到牙根发酸:“搞海运?这又是一项花钱无底洞的大工程啊!” 华夏不但是个陆地大国,还是个海洋大国,有着长达数万-里的海岸线和众多优良港口,但翻阅华夏古代史不难看出,华夏古代人在华夏南北搞运输基本上是通过京杭大运河,很少通过海路,比如在辽东和广东之间运输货物,海运是理所当然的,但华夏古代人却没这么做。 这个现象看似奇怪不合理,但它是很多深层原因造成的: 首先,古代华夏一直是个以农业为主的大陆国家,从而让华夏人缺乏开发海洋的意识和必要,不妨对比古代欧洲的罗马帝国,看过罗马帝国版图的人都知道,罗马帝国领土环绕着地中海,“陆地包围着大海”,地中海就是罗马帝国的内湖,这样的地理让罗马人天然地极具开发海洋的意识和必要,华夏不同,不一样的地理环境决定了不一样的民族地缘政-治意识; 其次,海运的风险比河运大得多,海上有大风大浪、暗礁暗流、海盗水贼,跟浩瀚大海相比,大运河无疑安全保险得多; 最后一点,自隋朝开通大运河后,接下来的历朝历代都对大运河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用于维持,无数人依靠大运河谋生和谋取利益,逐渐地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百万漕工衣食所系”,沿着大运河,多少城镇多少人因为大运河而获利?发展海运必然影响到河运,牵扯面有多大?想想都令人心惊肉跳。对历代朝廷来说,国家稳定比国家进步更重要。朝廷怎么可能看不到海运的好处?但根本动不了。历史上清朝后期,西方工业革命成果传入华夏,包括已经非常成熟的海运技术,道光帝因此而决定重开海运,虽然海运的效率大大地超过河运,成本也大大地低于河运,一旦取代河运,国家受益无穷,但道光帝此举招来无数反对声,最终不得不放弃。 很多事就是这样,明明不是正确的、最好的,可一旦成型、固化,就很难将其取消替代。 宋朝时,因为宋辽、宋金南北对峙,所以不具备发展海运的客观需求,元朝初年,因为连年战乱,运河荒废瘫痪,但元政府又急需南方的粮食物资满足北方的需求,所以大规模地开通海运,这是华夏历史上第一次大开海运,到了明朝,海运经过明初的短暂辉煌后又陷入低谷,主要是连续发生多场大型海难,严重地打击了明政府发展海运的信心,直到明朝末年,辽东战局日益恶化吃紧,前线边军对粮食物资的需求量越来越大,大运河实在无法满足如此庞大的运输量,迫使明政府不得不重开海运。 明朝济辽海路航线主要是从南方先到山东半岛的登州、临清等港口,经当地中转,再到辽东半岛的旅顺口或沿着辽河而上直至开原附近的老米湾。 眼下,大规模地开通海运的条件已经成熟,欧洲人的船都满世界跑了,人类的航海技术正在日新月异地进步着,华夏人在华夏领海内贴着海岸线进行海运是肯定做得到的。 夏华眼下当然没本事推动海运逐步全面取代河运,但他可以组织一支自己的船队在海上单独运输物资,这不只是为了跟李家合作发财,更主要的还是为不久后爆发的明倭高丽战争。高丽战场上的明军想要打胜仗,后勤补给靠“京杭大运河-山海关-辽西走廊-鸭绿江”这条路慢慢运,效率实在太低,但有了海路,这个刻不容缓的大问题就能迎刃而解,登辽海路能将富庶的胶东半岛与辽东连成一线,加上淮辽海路、津辽海路和长江,“天下粮仓”的江南和湖广地区就能成为辽东、高丽前线明军的后方大粮仓。 明倭高丽战争的主战场虽然在高丽半岛,但绝不能忽视大海,海运和制海权都非常重要,倭军不可能坐视明军通过海路从明国腹地源源不断地运来粮食物资,肯定会用水师攻击明军运输船队,那么,明军除了要有运输物资的商船和货船,还要有作战的战船,组建水师海军。 夏华已经把潮汕商帮拉进了他的利益联盟,潮商有商船,但远远不够,那么,他接下来还要干一件大事:建一座造船厂,打造商船、货船和战船。 “神啊,救救我吧…”夏华心里很绝望,他愈发地尝到了“当家方知柴米贵”的滋味和万历帝的那种想干大事偏偏没银子的憋屈,新安市舶司开张大吉,第一波就大赚了一百一十多万两银子,结果呢?屁用没有!继续兴建大明港和第二批进货就把这笔银子花得差不多了,原打算第二波赚到银子就能攒下钱了,结果呢?夏华还要还朱尧媖五十万两,又要建造船厂。第二波银子还没赚到呢,怎么花掉就已经提前规划好了。夏华累死累活地赚钱,赚了个寂寞。 “银子真不经花呀…”夏华一边痛苦一边愤愤不平,因为他想到了以潞王为代表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们,又想到全国各地那些腰缠万贯、富可敌国的豪强大户,那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地搜刮民脂民膏,家里堆着金山银山,一毛也不用于国家大事,而是专门用于骄奢淫逸、钟鸣鼎食、酒池肉林,他们甚至发愁家里银子多得没地方花,他们整天忙着挖空心思、变着花样地花钱,举个简单的例子,都是吃鸡蛋,扬州盐商吃什么鸡蛋?人家吃的鸡蛋是特殊的母鸡下出来的,这种母鸡平时吃的食物是切成碎末的人参、各种名贵药材和普通人吃不起的最好的精米,从而下出“人参鸡蛋”。 再看看夏华,通过合法手段赚得家财万贯,却统统扔进了国家大事里。人比人,气死人,狼心狗肺者过得无忧无虑、逍遥快活无比,忧国忧民者艰苦朴素、省吃俭用,这还有天理吗? “有朝一日权在手,抄尽天下吸血狗!”夏华越想越气。 夏华跟李家的合作肯定要展开的,但目前只能靠潮汕商帮的船队来回于新安和辽东之间运货,以后再慢慢扩大规模。 夏华和李建业详谈了很久,谈得通宵达旦直到次日早上,夏华疲惫不堪正打算休息一下,捕头舒丰急匆匆地奔来报告道:“大人!有人到衙门报案!” “报案?”夏华愣了愣,“什么案?” “杀人案!”舒丰神色凝重地回答道,“两条人命!” “啊?”夏华吃了一惊,“这么严重?走!”他不敢懈怠,急忙打起精神。 身为一县父母官,夏华这个知县当然也管刑狱断案,不过,他上任以来半年多,新安县境内还没发生过命案,案子肯定有,但都是打架斗殴、骗钱偷钱偷情之类的小案子,杀人案这种恶劣的案件确实没有,毕竟眼下天下太平,新安县又不是边区,人口也不是很多,普通老百姓就算性格刁钻,对法律还是很畏惧的,不敢犯下杀人死罪,亡命徒到底是极少数的人。 换好知县官服后,夏华大步流星地来到县衙公堂上,看到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庄稼汉面色苍白、浑身发抖、眼神飘忽不定地跪候着,满脸惊恐骇然的表情,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堂下所跪何人?”夏华在公案后的知县座位上正襟危坐,开口发问。 “小人…小人是…石门村村民石四富,叩见…叩见知县大人老爷…”庄稼汉哆哆嗦嗦地道。 夏华唔了一声,石门村在后世香港沙田区境内,在眼下属于新安县南区,距县衙不太远。 “你是来报案的么?”夏华继续问道。 “是…是…”石四富惊魂未定加失魂落魄地道,“小人报案,小人报案…小人家邻居王五夫妇两口子都被人杀了…” 夏华沉声道:“石四富,把你知道的都仔细道来。” “是…是…”石四富惶恐畏缩地道,“小人家和王五家靠在一起,小人平时和王五也关系不错,今天早上,小人起床出门后经过王五家,看到王五家门紧闭,家里也没有动静,小人觉得奇怪,就上前敲门呼喊,始终无人应答,同时,小人隐隐地闻到一股血腥味,通过窗户,小人看到王五夫妇俩都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吓得小人跌倒在地,然后就赶紧跑来报案了…” 夏华蹙紧眉头想了想,然后看向舒丰:“走,去案发现场看看。” 半个小时后,石门村。 “呜呕…”原本威风凛凛的夏知县狼狈不堪地从一栋破烂陈旧的民房里狂奔而出,然后弯腰吐得翻江倒海,吐完胃里酸水后恨不得把胆汁也吐出来,直吐得他浑身无力、两腿发软,知县大人的形象算是彻底保不住了。 “大人,您还好吧?”舒丰一脸同情地走到夏华身边,关心无比,“您其实没必要亲自过来亲眼看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亲自过来亲眼看看,万一弄出冤假错案呢?”夏华在吐完后连连干呕,他满腔满脑都是极度反胃上头的恶心感,因为屋子里的凶杀现场…实在太恶心了。身为一个后世人,夏华的心灵在后世深受国家保护,别说凶杀现场的照片视频了,就算车祸现场的照片视频,媒体在报道发布时都会打上层层叠叠的马赛克。夏华刚才草率地径直步入凶杀现场,当即被那赤果果的、一览无余的、毫无遮挡地呈现在他眼前的血淋淋画面恶心得天旋地转,那血肉模糊的东西就像…就像哈雷彗星撞地球一样空前地冲击着他的视觉神经和心理。 “大人如此秉公严正办案,真是让人钦佩。”舒丰心悦诚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