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肃穆的景阳钟响，紫禁城午门的三扇正门、两扇东西对开的掖门同时缓缓地开启，两队身穿金色飞鱼服、手持一丈长画戟的大汉将军——这“大汉将军”不是汉朝将军的意思，而是明朝殿廷侍卫的称号，隶属于锦衣卫，千余人左右——迈着整齐的步伐从除中门外四个门洞里踏步而出，立在汉白玉铺成的五条大道两旁。 　　 此时的宫门外已经站满了身穿大红色朝服的皇亲贵族、公卿大臣、文武百官以及约三百五十名身穿深蓝色进士服的新科进士。 　　 紫禁城正门坐落于燕京城的中轴线南端，正北叫“子”，正南叫“午”，所以，夏华等人眼前的大门叫“午门”，其东西北三面城台相连，环抱一个方形广场，宛若三峦环抱，雄伟无比，其正面的三扇大门个个高大无比，最中间一扇足有三十多米高，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这是皇帝本人进出皇宫的专属专用门，擅自进出者死，但也有两种例外，一是皇后在大婚时可从此门进一次，二是殿试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可从此门出一次。 　　 也就是说，今天的这约三百五十名进士里待会儿有三位能从这扇大门走出皇宫，享受到无数人望尘莫及的至高荣誉。 　　 大约卯时，城门楼上一声钟响，然后听到一个太监扯着公鸭嗓高声窗户道：“吉时已到！百官率贡士进宫觐见面圣！” 　　 在礼部引导官的引导下，夏华等此时还不算正式进士的贡士通过午门一边的掖门进入了皇宫，一路直行向前，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后，来到一片足以容纳万人的广场上，广场尽头赫然是一座坐落于三层汉白玉高台上、足有三十多米高、金碧辉煌、巍峨雄伟的宫殿，正是紫禁城最大的建筑——皇极殿，也叫太和殿、奉天殿、金銮殿，该殿长宽比例正好是九比五，代表着九五之尊，屋檐上的神兽装饰都要比别的宫殿多出一个叫行什的，达到十个，全天下仅此一处，不然不足以显示其至高无上的尊贵。 　　 这座大殿的一切设计除了出于美学，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至高无上的皇权烘托到极致。 　　 看到皇帝召开朝会商议国事、代表着天底下最大权力所在的皇极殿就在眼前，不少进士一下子情绪失控、泣不成声，一是极度的激动，二是忍不住回想起自己从老家通过科举之道一路走到这里的种种不堪回首的艰辛苦楚。 　　 此时的皇极殿前已林立着手持金瓜、宝顶、旗幡等各种各样象征性多于实用性的武器的金甲卫士，廊檐下还有装备着黄钟大吕等全套乐器的宫廷乐队，这叫卤簿法驾，乃典礼仪式不可缺少的仪仗队、警卫队、军乐队…公卿官员们鱼贯进殿开始上班，贡士们则老老实实地按照鸿胪寺官员的吩咐跪在大殿外御道两边等着。 　　 大殿里举行早朝什么的，夏华等在外面的人是听不到，过了小半个时辰，一阵乐声响起，只见申首辅从大殿里走了出来，站在众贡士的面前，展开手里的一封精美的金册，清清嗓子，高声道：“诸贡士听宣！” 　　 原本跪得都有点没力气的贡士们纷纷精神一振，又期盼又惴惴不安地看向申首辅。 　　 申首辅双手捧着金册朗声道：“…皇恩浩荡，开科取士，为国育才，出身莫问。今万历十七年己丑科殿试结束，陛下策试天下贡士，钦赐一甲进士及第三名、二甲进士出身七十名，三甲同进士出身二百八十名，合计三百五十三人，名单如下…” 　　 读到这里，这可恶的申首辅却断句顿住了，他显然不只是为了换气，而是欣赏现场鸦雀无声的场景和故意吊足众贡士的胃口，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慢悠悠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安静，中气十足、字正腔圆、缓缓地道： 　　 “殿试一甲第一名…四川夏华！” 　　 两边的大汉将军们立刻犹如接力赛般高喊道：“殿试一甲第一名，四川夏华，进殿觐见！”一时间，整个皇极殿前的广场上都回荡着这句话。 　　 夏华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没有做出反应，因为他已经懵掉了，直到旁边的会试第一名伸手悄悄地捅了他一下，低声提醒：“快上去呀，夏状元！”他才回过神来，完全是下意识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脑子里一片空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两眼呆滞无神，好像突然没了魂。 　　 我…我是状元？这怎么可能！ 　　 状元…我怎么会是状元呢？来自全国各地这么多的高手，特别是东南学子们，那是藏龙卧虎啊！我怎么会打败他们成为状元呢？ 　　 我…我以为我能进前三名就是奇迹了，弄个探花就是人品爆发了，混个榜眼更是老天爷对我大发慈悲了，没想到直接就是状元！ 　　 状元！我是状元？这…这是我的主角光环和王霸之气开始发挥作用了吗？ 　　 负责引导的那位礼部官员已经见多这种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所以当场懵掉的新科进士，他见怪不怪地笑着小声道：“状元郎，请随下官一起进殿谢恩吧！” 　　 夏华两耳嗡嗡蜂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失魂落魄、两腿发软，就像木偶一样跟着那官员进入大殿，在奏乐声中随着司礼官抑扬顿挫的唱礼三叩九拜地向端坐在龙椅上的万历帝三呼万岁，然后被引到了左班六品级别官员的地方站定。 　　 直到外面的申首辅接着道：“殿试一甲第二名，北直隶孙承宗！殿试一甲第三名，河南袁可立！”夏华才从让他头晕目眩的迷迷糊糊中慢慢地恢复理智：“我…我居然是状元？我是状元！我不是在做梦吧？”他悄悄地、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电流一样的疼痛感让他倒吸冷气、险些叫出来，“这也太…太他娘的出乎意料了！太他娘的刺激了！”他差点儿手舞足蹈，随即意识到自己正在金銮殿上，急忙克制住内心里已翻江倒海、地裂山崩的激烈情绪。 　　 强忍住扑通扑通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夏华浑身发着抖，小心地打量了一下金銮殿内部，想不到这里面的布置却很简单，一目了然，共有七十二根红色的大柱子，围绕着皇帝宝座的六根被贴上黄金，每根上面都盘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拱卫着金色台基上的龙椅，让高高在上的万历帝的威严可以辐射到大殿内每个角落。 　　 不经意间，夏华跟万历帝目光一碰，看到万历帝正笑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急忙缩起脖子低下头去。 　　 夏华能成为状元，除了学识、见识、他开的“外挂”，也离不开好运气。说起来，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万历帝跟申首辅、沈懋学一起评比殿试考卷前十名时，申首辅和沈懋学都认为：夏华的文章虽然在文采辞藻上并非一流翘楚，超过他的考生起码有一百个，但胜在见识和见解上，他文章里的太多太多的见识和见解远超过别的考生，综合考虑，可入前三名。 　　 万历帝本打算给夏华一个第四名，从而“折磨折磨”夏华，就像他在会试中故意给夏华第二名那样，但转念一想，这夏华好像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无非就是花心点，男人嘛，谁不花心？万历帝对此是非常“理解”的，加上夏华认错态度良好，又给他出了卖彩票这么高明的捞钱主意，不让他进前三名实在说不过去，还会显得万历帝身为一国之君却小肚鸡肠，况且，夏华肯定会娶朱尧姬，朱尧姬嫁给状元肯定比嫁给榜眼或探花更体面，都是前三名了，第一第二第三差别微乎其微，与其给夏华探花或榜眼，索性就给他状元算了。看在朱尧姬的面子上，万历帝大笔一挥，钦点夏华为这一届的状元。 　　 夏华的县试和府试成绩都是中游水平，院试是全府第一名，乡试是全省第十一名，会试是全国第二名，殿试是全国第一名，他是四川省在明朝诞生的第二个状元。 　　 在夏华这个状元之后，榜眼孙承宗即那位刚才捅夏华的会试第一名、探花袁可立接连地入殿谢恩，接着就是七十名进士出身，夏华看到了杨江、刘时俊、胡世赏还有吊车尾的卢泰。 　　 念完状元、榜眼、探花和二甲七十名进士出身的名字后，申首辅又挨个挨个地念三甲的二百八十名同进士出身的名字，念完后让他差点儿一口气没能上来。三甲的同进士不用进殿，在殿外跪谢即可。 　　 名字都念完了，乐声再起，公卿百官和新科进士们再次向万历帝行三跪九叩大礼，最后由万历帝赐下“大金榜”交由礼部在午门外悬挂三天，等到这些繁文缛节都结束了，万历帝乘舆回宫，大殿上的这些公卿大臣立刻一窝蜂地上前把状元夏华、榜眼孙承宗、探花袁可立包围得水泄不通继而滔滔不绝地表达他们对这三位新鲜出炉、热乎乎的大明朝未来高层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又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的道贺恭喜，直把三人吵得头昏脑涨、手足无措，但因为不敢得罪人，所以三人不得不满脸堆笑连连行礼，生硬地说些官场上的客套话。 　　 好在申首辅救了夏华三人。申首辅笑眯眯地道：“诸位大人，三鼎甲还要更衣等着去‘御街夸官’呢，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机会聊。” 　　 阁老发话，众大人立刻识趣：“对，对，对！正事要紧，正事要紧！”这才放开夏华三人，让夏华三人准备前去参加接下来的“游街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