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因为这就是缘分
秦良玉所言非虚。很多后世华夏人存在一个历史常识错误,以为华夏古代是一夫多妻制,其实并不是,华夏从古至今都是一夫一妻制,只是,后世是“一夫一妻”制,古代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从先秦时期开始,华夏男子娶妻只能娶一个,妻即正妻,只有一个,没有“娶第二位妻子”之说。一些后世华夏人以为在古代只要有钱有权有势,便能想娶几个就娶几个,那是想多了。“三妻四妾”只是一个成语,《鹿鼎记》里韦小宝娶了七个老婆“个个地位平等”是不存在的事,他的七个老婆注定不会都是他的妻,必须只有一个是妻,另外六个只能做妾。 华夏古代之所以贯彻一夫一妻制,跟人-权思想无关,主要是为维持传统法理秩序稳定,深层原因是这样的:从皇帝到平民,往往死了都会留下遗产,或是权力,或是财富,继承权必须明确,否则就会带来混乱,这就存在一个“嫡庶长幼”区别和顺序了,妻的儿子是嫡子,妾的儿子是庶子,庶子无权继承家产,只有嫡子才有权,如果嫡子不止一个,那就按照长幼顺序排队,老大继承,老-二、老三…不能继承,如此一来,遗产继承权就会清清楚楚。试想,如果允许男子娶不止一个妻子,那还怎么明确子嗣的嫡庶长幼?假如大妻子有儿子,二妻子也有儿子,偏偏二妻子的儿子比大妻子的儿子年长,两个儿子都是嫡子,那么,继承权归谁?大妻子的儿子和二妻子的儿子都认为自己才是继承人,都有法理可依。这样,小至平民家庭,大至帝王家国,就会产生秩序混乱。 所以,在华夏古代,男子只能娶一位妻。 除了妻和妾,另有一种“平妻”,即某位夫人跟正妻一个地位,二者都是妻。这种现象是存在的,源于“兼祧”,但是,所谓“平妻”只是民间说法,官府是不承认的,平妻或许在家里确实能享受到跟正妻一样的地位,但不受到法律保护,在本质上还是妾,如果跟正妻发生矛盾冲突、打起官司争夺财产或家产继承权,平妻百分之百败诉。妾怎么可能告得赢妻? 娶第二位妻是不可能的,纳妾可以,但同样没那么容易。 不说别的朝代,只说明朝,明政府对男人纳妾的管理是非常严格的,普通老百姓不允许纳妾,这个“普通老百姓”指的是没有功名在身的农工商,农工一般没钱,商人有的很有钱,但再有钱的商人也不准纳妾,偷偷纳妾就是违法,要被抓进大牢——所以风月行业才会那么红火,没办法,逛青楼的男人都是被逼得,这年头,逛青楼不犯法,纳妾犯法——但有一种情况可以纳妾,那就是某男子到四十岁时,妻子仍然没有生育,考虑到不能让人家断了香火,明政府允许这种男子纳妾,但只能纳一个,农工商如果四十岁符合纳妾要求的,只能纳一个。 “士”要比“农工商”宽松一些,秀才可以纳一个,举人可以纳两个,功名越大、官位越高,按照法律规定可以纳的妾数就越多。——夏华忽然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拼命读书考取功名,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秦良玉之所以在嘲笑夏华“贪心”时感到怅然和忧伤,是因为她已经想过了,她的出身、家世都是远远比不了那位马六小姐的,夏华只能娶一位妻子,十有八-九是娶那位马六小姐,那她只能做妾,但这对她来说,根本就是无法接受的奇耻大辱。 夏华看出了秦良玉心里的痛苦,他上前轻轻地抱住秦良玉,在怀里佳人耳边承诺道:“不会的,我不会辜负她,也不会辜负你。” 秦良玉身体轻轻地一颤,但没有推开或踹开夏华,而是低声问道:“那你该怎么做到呢?” 夏华早就反复想过这个问题了,他回答道:“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什么国法什么礼制,别人不可以破例,唯独皇帝可以。我接下来要考取到更大的功名,当官,为国家立下重大的功劳,当皇上打算封赏我时,我就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金口玉言赐我娶两位妻子的特权。” 秦良玉心神一动,她感到思维拨云见日,确实,夏华说的办法是唯一具有最大可行性的。在这个时代,最大的不是法,而是皇帝的话,皇帝的话是凌驾在国法、礼制之上的。 “那你…需要多久?”秦良玉心头原本团团笼罩着的乌云一下子消散了很多,一缕阳光洒进了她的心门。 “不需要多久。”夏华想了想,说道,“当文官很难立大功,记得我跟你说过吧?过不了多久会爆发战争,我会上战场,在战场上立功是最快的。” “你要上战场?”秦良玉吃了一惊。 “当然,不然怎么能在短时间内立下大功?”夏华正色道。 秦良玉下意识地想要劝阻夏华,但还是没能把反对的话说出来,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继而有点想笑,古往今来,上战场拼命的人动机各不相同,但不是为了吃饱饭就是为了升官发财、扬名立万,唯独夏华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娶两位妻子,他的这个动机简直有点荒诞不羁。 感动归感动,该说清的话还是要说清的,秦良玉换了个口气,问道:“你给我老实交底,除了我和马六小姐,你还有几个女人?” 夏华感到怀里的温香软玉突然散发出腾腾杀气,他不敢隐瞒:“还有绣春、词儿和诗诗,我必须对她们负责。” “好,那就到此为止。”秦良玉在夏华耳边低声道,“你要是再敢增加一个,我便阉了你!” 夏华当即觉得身下某处一阵冰凉。 夏华等人入住的这栋大宅院其实是朱尧媖亡夫梁邦瑞生前从梁家独立后的住宅,也就是俗称的驸马府,因为梁邦瑞死得早,所以这栋驸马府一直闲置着,早就被人淡忘了,朱尧媖是梁邦瑞的妻子,梁邦瑞的驸马府在梁邦瑞死后自然是她的财产。正好,这栋驸马府距贡院不远,朱尧媖便把此地借给夏华等人在京期间暂住。 众人刚分配好房间、停好车马、放好行李,正忙碌着,赵海忽然跑到夏华跟前:“公子,外面有个姑娘找你。” 夏华急忙过去,却见不是朱尧姬的婢女碧玉,而是朱尧媖的婢女莫愁。 “夏公子。”莫愁笑盈盈地向夏华行了一礼。 夏华虽然有点失落,但仍然笑道:“莫愁姑娘,一年多没见了。” “是呀,”莫愁抿嘴笑道,“夏公子,我家夫人邀你在清心茶坊相见。” “好的。”夏华没有推辞,他其实非常想见到朱尧姬,但又根本不知道朱尧姬住在哪里、去哪里能找到她,见到朱尧媖说不定能见到朱尧姬。 一个多小时后,夏华在莫愁带路下来到这家位置偏僻、茶客不多的清心茶坊继而在楼上一间包厢雅间里见到了朱尧媖,现场还有一人,但不是朱尧姬,而是朱尧媖另一个婢女无忧。 “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朱尧媖微笑着先开了口。 “马四小姐,别来无恙。”夏华也微笑,他看到朱尧媖气色比当初两人刚认识时好多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朝气活力。这是必然的,当初的朱尧媖既婚姻不幸又整天闷在家里没有精神寄托,就算是健康人也会憋出病来,如今,她虽然没有情感寄托,但却有事业寄托,心思和精力有了投入的地方,自然气色大好。 人就是这样,太忙太累或太闲太无聊都不好。 “一年多不见,夏公子你长高了很多呀,模样也愈发长开了,”朱尧媖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夏华,“越来越像个男子汉了。” 夏华笑道:“马四小姐您比一年多前更风姿绰约、光彩照人了。” 朱尧媖掩口莞尔:“这都是你的功劳呀!” 夏华谦虚地道:“哪里,您也帮了我很多,我一直铭记在心。” 闲聊几句后,朱尧媖引出正题:“夏公子,你离京返乡的这一年多里不负所望,成功地通过了院试和乡试,考上了孝廉并且还是川省第十一名,如今说到做到地重回京城参加会试,真是可喜可贺、令人刮目相看,不过,你可还记得你对我六妹的承诺?”孝廉即举人的另称。 夏华点头:“从来没忘。” 朱尧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那你怎么还跟你老师秦夫子的女儿互生情愫了呢?” 夏华很坦然:“因为这就是缘分。或许在世人看来,我是花心多情砌词狡辩,但我自己知道,爱一个人娶她为妻不只是世俗的男欢-女爱,更多的是一份沉重的责任。对马六小姐,我负有责任,对玉儿,我也负有责任,我幸且不幸地同时需要承担两份责任,但我不会逃避。” 朱尧媖沉吟一下,问道:“假如你必须在她们两人里二选一,你选谁?” 夏华笑了笑:“这就好像一位大夫问我,在你的心和肝之间二选一,你选哪个?我如何选择?不管是没了心还是没了肝,我都会死。” 朱尧媖心神微动,她轻轻地叹口气:“那你怎么解决这个无解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