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妙！”看到精彩处，万历帝忍不住连连喝彩，还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财利非天生天赐，乃劳作经营所出，本可源源不绝，天地万物皆有自然之利，何以重农而偏轻其余？黑猫白猫，善捕鼠者即良猫也！华夏之地，物利有限，海外之地，物利无限，取外邦财利惠济我华夏，自当取之不竭。生财之道万千也，不可拘泥守旧，只见一树而不见万林…’。” 　　 “好！好！好！”万历帝越看越感到过瘾，赞不绝口，这篇文章里基本上没提怎么让他搜索枯肠、想方设法地省钱，而是出了一条又一条别出心裁、令人耳目一新的发大财的办法，但不是大而化之的纸上谈兵，而是个个都具有很高的可行性，文章还带着一股“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味道，这正符合万历帝的胃口，他本就打算搞大事，并且他今年才二十六岁，正是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龄段。人嘛，如果被调到一个新职位或被升职了，都会摩拳擦掌地渴望有所作为、浑身上下充满了闯劲，当皇帝也是这样。哪个皇帝甘心碌碌无为？ 　　 “这篇文章写得真是太好了！”万历帝看得犹如痛饮美酒般神清气爽、醍醐灌顶，“简直都能作为朕接下来二十年的治国纲领了！”他兴奋不已，“别说另一篇完全比不了，朕敢肯定，剩下的九篇也统统比不了！写出此文的考生完全能当会试第一名的会元！让朕看看，此考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旁边的朱尧姬帮忙递上金裁刀，她感到心脏在微微加速跳动：会不会是他？ 　　 万历帝持刀亲手揭开弥封，他原本喜形于色的满面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神色变得复杂起来，眼皮轻轻地抽了抽：“怎么是这个臭小子？” 　　 朱尧姬感到心脏在这一刻猛地加速急跳，她急忙凑上前看去，只见考卷侧边让考生填写籍贯和姓名处分明是四个让她感到如梦如幻的字：四川夏華。 　　 现场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万历帝干笑一声：“我记得这小子在成都府乡试中是第十一名，那现在也给他一个第十一名吧！”说完拿起御笔就要在夏华的考卷上写上“拾壹”。 　　 “皇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朱尧姬一下子急了，“君无戏言！你刚才可是亲口说他完全能当会试第一名的会元的！” 　　 万历帝似笑非笑地看向朱尧姬：“六妹啊，皇兄我这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这小子见异思迁，害得你好不伤心，怎么？你现在还为他求情？” 　　 朱尧姬面红耳赤、结结巴巴：“我…我是提醒皇兄你要秉公办事，科考取士是国家大事，他既有超群出众的才华，就该给他应得的名次，让他好好地为大明效力，岂能故意打压他呢？这么做岂不是让大明少了一个栋梁之才？” 　　 朱尧姬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贡士的名次跟接下来的进士的名次基本上一样，而进士的前三名即状元、榜眼、探花只会在前十名里诞生，前十名之外是没希望成为状元榜眼探花的。 　　 万历帝嘻嘻一笑：“六妹此话言之有理，不过，他欺负我六妹，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给他一个教训！想当会元？没那么容易！朕要给你留个一辈子的遗憾！”言罢，他拿起御笔在夏华的考卷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贰”字。 　　 名次既已排定，礼部自然很快就张榜公布名单，同时派出大批报喜小分队向住在京城里各处的未来新贵们送去喜讯，恰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让全京城压抑着的躁动气氛一下子犹如揭开高压锅般沸腾起来。 　　 因为礼部会有专人前来报喜，所以夏华、卢泰、杨江、刘时俊、胡世赏、袁可立都待在驸马府里静静地等待结果。在等待的这段日子里，夏华六人本想谈天说地、胡吹乱侃就这么假装时间过去了，没想到掩耳盗铃是行不通的，跟乡试结束后等待放榜时一样甚至更强烈的紧张感排山倒海地涌上众人心头，让六人互相大眼瞪小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打麻将吧！”杨江提议道，“这东西最能让人忘记时间。” 　　 “下棋也行。”袁可立补充道。 　　 “还是打桌球吧！”卢泰指挥着卢勇、卢猛抬过来一张沉重的台球桌，“这可是京城一带眼下最流行的游戏，不光是京城，整个北直隶还有附近很多地方都在风靡盛行，达官贵人和平头百姓都玩得沉迷其中，据说连皇上都在宫里玩得废寝忘食。” 　　 夏华看向那张台球桌，这是他“发明”的，没想到流行得这么快。 　　 六个人，正好四个打麻将两个打台球。 　　 在心不在焉、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六人麻将台球围棋象棋各种游戏轮流上，不知不觉间，终于熬到了放榜的日子。这天一大早，驸马府外忽然锣鼓喧天，在夏华等人一起猛地加速的心跳中，冲到院门口的众人看到外面足足来了好几队报喜的官差，高亢的报喜声一个接一个： 　　 “捷报！四川重庆府忠州老爷卢讳泰高中！己丑会试第七十三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四川重庆府合州老爷胡讳世赏高中！己丑会试第四十九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四川叙州府隆昌县老爷刘讳时俊高中！己丑会试第四十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四川重庆府忠州老爷杨讳江高中！己丑会试第十九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河南归德府睢州老爷袁讳可立高中！己丑会试第九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这五个报喜高喊声把现场的气氛一波接一波地推上了一个又一个高-潮，听到自己名字和名次的卢泰、刘时俊、胡世赏、袁可立、杨江一边激动得热泪盈眶一边强行地克制着欣喜若狂的情绪，跟同在现场的秦良玉、赵炎、绣春等人一起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地、满怀着极度希望和期待地等着“最后的也是最大的高-潮”：夏华的捷报和名次。 　　 夏华六人里，夏华的学识虽然并不是最出色的，但所有人公认他的见识是最广博深远的，在很多大事上都有着犀利深刻、或令人拍案叫绝、或令人震撼惊叹的独到见解，卢泰、杨江、刘时俊、胡世赏、袁可立都坚信不疑连他们都考中了，夏华必然也会考中并且名次最为靠前。卢泰五人里，杨江和袁可立的名次已经非常高了，一个冲进了前二十名，一个冲进了前十名，那么，夏华应该也是前十名。 　　 唐仁槟、简熙佳、卢武、卢勇、卢猛、杨鹏、杨凯都已经准备好了，一旦夏华的捷报和名次被公布，他们立刻点燃满院子的鞭炮烟花。 　　 众目睽睽之下，报喜的官差们在说完杨江的名字和名次后，齐刷刷笑容满面地跪下磕头，捧起双手，这是讨赏之意。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卢泰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火急火燎地上前抓住一个官差，“就这么没了？” 　　 那官差一头雾水：“是…是呀，没…没了。” 　　 “不可能！”卢泰心急如焚地跳脚，“还少一个呢！是不是落在后面了？” 　　 “没…没有呀，我们五队是一起从礼部出发的，没有第六队。” 　　 “不可能！绝不可能！”卢泰几乎是暴跳如雷，“没理由的！肯定还有一队人的！” 　　 “好了，欣荣兄！”杨江上前拉住卢泰，“别急，也许那队人刚从礼部出发呢！”他笑着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辛苦各位了！”卢泰、刘时俊、胡世赏、袁可立也纷纷给了报喜赏钱。 　　 “多谢几位老爷！”官差们拿了银子后急忙走掉了，心里暗暗嘀咕着，这几个学子怎么这么奇怪呢？一下子有五个人高中，却还不高兴… 　　 报喜官差们离开后，所有人一起看向夏华，眼神各异，有安慰的，有不忍的，有疑惑的，有期待的，有充满信心的，也有惶恐忐忑的。 　　 “大家放心啦！”杨江笑道，“我们五个都中了，公玉兄怎么可能会不中？他肯定是中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报喜的官差耽搁了，大家沉住气。” 　　 “对！对！”卢泰连连道，“连我都中了，公玉兄怎么可能会不中？他说不定就是会元呢！既是会元，排场肯定要更郑重、更隆重。” 　　 众人都表示赞同。 　　 被众人一起注视着的夏华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感到眼前有些飘飘忽忽、有种不真实感，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命运或者是有股隐藏在黑暗中的力量在故意戏弄他，上次乡试放榜时也是这样，其他人的成绩都出来了，就他迟迟拖到最后，这次会试放榜又是这样，其他人的成绩都出来了并且还是同时出的，偏偏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