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庄秃赖面如死灰、欲哭无泪地看着这场大屠杀般的交战画面，己方的攻势被明军步兵防线牢牢地拦住并遭到迎头痛击、乱作一团，继而被明军骑兵部队三面掩杀，如果套蒙军是真正的军队，陷入这种不利境地里还是能撑住的，但套蒙军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军队，成员绝大部分是牧民，职业军人很少，他们的骑射功夫虽然因为是天生的所以很过硬，但纪律性、组织严密度跟汉地的农民起义军一个级别，在明军高效强力的反击下，全军迅速陷入崩溃。 　　 一支军队，哪怕有十万兵马，一旦陷入崩溃也输定了。丧失组织性的十万人跟十万头猪是没啥区别的，乱得就像洪水乱流的人群里，所有人都只想着逃跑、逃命，你拥我挤、自相践踏、争着夺路而逃，根本没办法指挥他们投入反击，将军身在其中就算喊破喉咙也不可能让所有部下都听到他的命令继而从溃乱败逃状态转入集结反击状态。中外战争史上经常出现几万人、十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被敌方几千人、几万人追着打的战例，前者的实力明明超过后者，为什么还被后者追着打？原因很简单：前者已经崩溃了，已经丧失了组织性。很多场大战，战败的一方比如伤亡了十万人，其实这十万人只有少部分是在正面交战中被敌方杀死杀伤的，大部分是在兵败如山倒的溃逃中被对方追击杀死杀伤的。 　　 “大人！”庄秃赖的左右手、鄂尔多斯部套蒙军先锋明爱犹如从血海里捞出来的般踉踉跄跄地策马奔到庄秃赖身边，哀声道，“快撤吧！不然会全军覆没在这里的！好歹给部落里留点种子呀！男人们死光了，妇孺们还怎么活下去啊？土默特部已经撤退了！”说完，耗尽体力和生命力的他从马上一头栽下，在刚才的交战中，他中了十多块明军的霰弹碎片，虽然没有当场杀死他，却也让他身受重伤。 　　 庄秃赖惶恐不已地眺望向远处，果然，跟鄂尔多斯部并肩作战的土默特部已经在逃跑了。土默特部同样遭到惨重的伤亡，先锋打正死于乱军中，领主卜石兔见势不妙，急忙带着部下撒腿而逃。 　　 “该死的卜石兔！竟然丢下我！”庄秃赖一边骂着一边悲愤交加、悲痛欲绝地带着身边亲信们调转马头也撒腿而逃，他没有收拢陷入混战中的部下们一起逃，因为那根本就做不到。 　　 在逃跑的路上，庄秃赖心如刀绞、肝肠寸断，部落的未来让他感到恐惧和绝望。蒙古人数量本比远低于汉人，一个十万人的蒙古人部落就算比较大的部落，一旦打仗，这十万人里能骑马的男人都上阵，所以可以发兵四五万，剩下的就是妇孺老弱，男人们出去打仗，假如遭到惨败，男人们死伤得太多，部落就危险了。庄秃赖的鄂尔多斯部此次发兵三万，就因为他的整个部落不过七八万人。三万男丁死伤殆尽，剩下的四五万妇孺老弱以后怎么活？部落还有未来吗？茫茫大草原上，因为战乱或饥寒或疫病而突然间消失的部落，实在太多太多了。 　　 此时此刻，庄秃赖万箭穿心、追悔莫及，他悔恨自己的利令智昏，非要南下蹚这遭浑水，可是，就算老老实实不惹是生非，鄂尔多斯部也前景黯淡，大草原上的气候正在越来越恶劣，冬天不但变得更寒冷了，还变得更漫长了，暴风雪接连不断，每场都把部落推向毁灭的边缘。 　　 “我到底该怎么办？鄂尔多斯部以后又该怎么办？”庄秃赖悲上心头，忍不住泪流满面。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阵人喊马嘶声，喊声里带着明显的惊惧。庄秃赖急忙抬头看去，却见他们的逃跑道路上也出现了一队明军，都是骑兵，带队的将领是牛秉忠和宁夏游击吴显、榆林游击俞尚德，他们奉麻贵命令，迂回穿插，专门在套蒙军逃跑路上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看到这幕，庄秃赖等人万念俱灰，他们虽然人数多，但疲惫不堪、毫无士气，明军则是兵强马壮、精力充沛、士气高昂。 　　 截住套蒙军残兵的明军并未发动冲锋，而是齐声用蒙语大喊：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听到明军喊话的套蒙军将兵士卒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牛秉忠身边，吴显纳闷道：“咱们为啥要跟这些胡虏废话？直接上去一顿砍瓜切菜多好！” 　　 俞尚德笑道：“听说这是那位夏驸马的意思，他悬赏四十两一个胡虏活口。” 　　 牛秉忠也笑道：“有银子干嘛不赚？死了的割掉脑袋去跟魏督帅换三十两银子，活着的绑去跟夏驸马换四十两银子，多抓活的多赚啊！” 　　 吴显哈哈一笑：“倒也是，夏驸马有钱呢！” 　　 “汉人狡诈不可信！众勇士，随我冲啊！”也逃到这里的土默特部领主卜石兔没有选择投降，而是嚎叫着率部发动了狗急跳墙的负隅顽抗。 　　 二十分钟后，卜石兔跟他的数百们部下一起被明军的火炮火铳打成了筛子，余众在失魂落魄中纷纷投降。 　　 “投降！投降了！”庄秃赖哀叹一声，下令部下们跟他一起下马投降，顽抗是死路一条，投降也许会被明军出尔反尔地杀掉，也许会活下来，好歹还有一丝活命的希望。 　　 这场乌海战役以明军大获全胜而结束，战斗结果虽然在三山谷地里一战定乾坤，但战斗过程持续了几天几夜，因为击溃套蒙军的明军抓了好几天的俘虏，从乌海到河套，到处都是明军在抓兔子般抓着狼奔豕突、抱头鼠窜的套蒙军残兵和散兵。明军官兵们对这事十分热衷，因为死的一个三十两、活的一个四十两，能多赚十两银子，何乐不为呢？每个明军在参战前都特地学了“投降不杀”这句蒙语。 　　 经过这场大战，套蒙的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都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明军自身伤亡数千，套蒙军死伤两万余——不都是在交战中被杀死杀伤的，更多的是在混战中摔下马去、在急于逃跑时自相践踏而死伤的，另外，套蒙军的死伤数字差不多就等于死亡数字，受伤的套蒙军除非伤势不重能自愈，否则基本上会伤重而死——逃散一万多，被俘和主动投降的将近两万。 　　 一场损兵四万的败仗，对汉人来说，只是皮外伤，但对蒙古人来说，则堪称重创。比如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一下子损失了四万男丁，部落里男丁稀少、剩余人口大部分是妇孺老弱，部落以后的命运是可想而知的。 　　 几天后，被杨文用一千两银子从牛秉忠那里“买”来的庄秃赖被他派出的一队部下押送到了灵州城，押送到了夏华面前。 　　 “你就是鄂尔多斯部领主庄秃赖？”夏华笑眯眯地打量着垂头丧气、惶恐不安的庄秃赖。 　　 庄秃赖心惊胆战地点点头，他虽然不知道夏华的身份，夏华还很年轻，但他通过夏华的气度判断对方肯定不是一般人。 　　 夏华大马金刀地坐在庄秃赖面前，他摸摸下巴，语气戏谑地道：“鄂尔多斯部这次损失真是惨重啊，连领主都当了俘虏，啧啧，又死了、被抓了那么多的男丁又没了领头的，鄂尔多斯部接下来要凶多吉少喽！雪灾、饥寒、瘟疫、狼群…还有对鄂尔多斯部趁火打劫的部落，都会把鄂尔多斯部彻底地毁灭掉，从此，大草原上再也没有鄂尔多斯部了，哎，真是太惨了！” 　　 庄秃赖发出一声悲痛的哀嚎，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来。 　　 夏华笑了笑：“别嚎了，给你一个能让鄂尔多斯部不但不会毁灭掉、还能让全部落男女老少以后都能过上好日子的机会，要不要？” 　　 庄秃赖止住哀嚎，一把鼻涕一把泪、难以置信地看着夏华：“大…大人，您说的是真的？” 　　 夏华点头：“当然是真的！这个机会就是…你们全部落投靠本官，本官想办法获得皇上允许，让你们迁入汉地定居，从此成为大明国的子民。汉地的条件可比大草原上的好太多了，你们以后会有新家，会过上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的日子。” 　　 庄秃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您…您没有骗我吧？” 　　 夏华哼道：“我骗你干什么？把你们全部落都骗过来，然后一网打尽？我需要费那事吗？我把你咔嚓了，再把你部落的俘虏们统统咔嚓了，你部落自然而然就会消亡、毁灭，我何必这么脱裤子放屁？” 　　 庄秃赖费力地想了想，对哦，确实是这个道理。 　　 夏华慢悠悠地道：“我现在放了你，让你返回你的部落，你要是相信我，就带着部落里剩余的人口都来投靠我，你要是不相信我，那随便你，你带着你那已经残破不堪的部落继续在大草原上艰难求生吧！来人，给他松绑，再释放他的一百个部下保护他一起回去，送他们一批马匹、一些武器和一些干粮。” 　　 被解掉身上绳索的庄秃赖反反复复地看着夏华，然后向夏华行了一礼，一边脑子里思绪如麻一边心神不宁地离开了。 　　 别的明军在跟蒙古人打仗时都是“能把对方往死里打就往死里打”，毫不手软绝不留情，夏华不然，如果可以，他还是很愿意招降对方的，毕竟他的思想跟此时的明人不一样，明人视蒙古人为胡虏、异族世仇死敌，夏华的思想则是“汉蒙一家”“中华民族不同民族一家亲”，汉族也好，蒙古族也好，都是中华民族的一员。 　　 夏华招降鄂尔多斯部等套蒙部落，除了促进民族团结、边境和平外，还因为他麾下缺人。蒙古人都是天生的骑兵，汉人在这一点上是不如他们的，夏华想要组建战力强大的骑兵部队，招募蒙古人是必然的措施。一个骁勇的骑兵需要具备精湛的骑术、精良的装备、过硬的马上战斗技能以及纪律性和组织性，夏华招募汉家男儿当骑兵，骑术大多是入伍后才练的，短者一年半载长者数年，都不如从小就在马背上的蒙古人，当然了，蒙古人普遍散漫，在纪律性、组织性还有战术章法等方面不如汉家男儿，在招募他们为骑兵后需要在这几方面对他们进行针对性、系统性的训练和强化。 　　 从小就练的骑术、马上战斗技能加上用一二年时间练出来的纪律性、组织性、战术章法再加上精良的装备，这才是最强大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