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节 走投无路的夏大人
华夏人不比欧洲人笨,当荷兰人的风车排水技术被引入华夏后,华夏人很快就受到启发,对这门技术进行了拓展,把华夏本身有的水转翻车、龙骨水车等水车技术也都应用于了海水晒盐法,从而发明出一系列的风力海水晒盐设备,极大地解放了人力,提升了晒盐法的效率,让华夏的盐业生产逐渐规模化。 夏华是很愿意帮助北方边军特别是辽东边军广大官兵提升收入和生活水平的,如果夏华能有什么赚大钱的办法用于辽东边军,李家肯定是求之不得的——这是自然的,李家是辽东边军的军头,夏华给辽东边军提供赚大钱的办法,第一个和最大的受益者正是李家,就好像夏华在乌罗州种烟草,第一个和最大的受益者是卢家而不是乌罗州的老百姓——李家一部分收入就来自辽东的盐业,明末时,辽东边军足有四分之一的粮饷来自盐业收入,这是关系到李家切身利益的大事。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盐业规模和产量得到大幅度的提升,对李家而言自然是意义巨大、高度重视。 通过把从利玛窦那里弄来的荷兰排水风车的详细结构图以及这东西在海水晒盐法上的重大作用详细解说托李建业送给李家人,杨江成功地跟李家人达成了协定:李家借二十万两银子支援夏华,辽东盐业以后的规模和产量如果通过这门技术扩大到原先的三倍以上,李家要分三成的利润给杨家。 “平波兄,辛苦了。”看着李家人送来的二十万两银子,夏华伸手拍拍杨江的肩膀。 杨江摇头苦笑:“借来的,以后要还的,再说了,我捅出了一百几十万两银子的大窟窿,这二十万两扔进去只能听个响…唉!” “卢泰送来三十万两,”夏华笑道,“我这段时间卖地皮卖了差不多五十万两,潮汕商帮支援了二十万两,李家二十万两,加起来一百二十万两了。” “哦,还有他们。”杨江把一份名册递给夏华,“给我们供应生丝、丝绸、丝织品、瓷器、茶叶、茶具、漆器、家具的这九十三家商户里,有三十七家对我们患难见真情,累计支援了大概三十万两给我们,有三十四家观望犹豫中,既没对我们雪中送炭,也没对我们雪上加霜,还有二十二家趁机要求跟我们解除长期合作的契据,公玉兄你是知道的,我们跟他们签订了长期合作的契据,契据对双方都有约束要求,他们的货基本上只能供应给我们,我们则必须按时以规定的价钱吃下他们的货,如今,我们的资金链已摇摇欲坠,活动周转资金严重不足,自然难以按时以规定的价格吃下他们的货,他们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要求结束跟我们的长期合作关系了。” “患难见真情者,等我们渡过难关,自当投桃报李,观望犹豫者,以后一切照旧,落井下石者,等我们渡过难关就跟他们分道扬镳。”夏华态度明确,“有了这三十万两银子,我们就凑齐一百五十万两了。” “我们真要吃下这么大的哑巴亏吗?”杨江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愤恨。 “真到迫不得已时,只能吃下去了。”夏华感同身受,“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保住新安市舶司的招牌。” “这些奸商…”杨江恨恨不已,“比倭寇还可恨!更比倭寇阴险!倭寇好歹是当面真刀真枪,他们却是躲在我们背后的阴暗角落里放冷箭!就像草丛里的毒蛇!” “因为我们现在还不够强大嘛。”夏华看得很开。 杨江犹豫一下,低声道:“公玉兄,我在市舶司那边就快要撑不住了,你再不露面的话…那帮人已经闹到知府大人面前了,好在知府大人知道你在新安开阜建港是皇上的旨意,所以帮你压了下来,但只能压得了一时…” 夏华看着杨江心力交瘁、焦头烂额、满眼血丝的样子,点点头:“平波兄,难为你撑到现在了,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再不露面确实也不行。”他指着自己问杨江,“我现在的样子憔不憔悴?” 杨江打量一下夏华:“比我还憔悴,简直像个小老头,一看就是欠了很多钱、整天被人讨债的狼狈样子。” 夏华现在的样子确实是不修边幅,已经开始长胡子的他特地没刮,也没修剪,头发同样乱蓬蓬,身上的官袍也是脏兮兮、皱巴巴、油腻腻的,并且他故意连续好几天没洗澡,浑身都是汗臭味,样子比当初头悬梁锥刺股读书时还要憔悴。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夏华呵呵一笑。 次日上午,夏华顶着一对布满血丝的熊猫眼指挥手下们赶着十几辆装满银子的马车回到市舶司衙门,他的憔悴程度比昨日更上一层楼,因为他特地嘱咐赵炎,今天晚上他不能睡觉,如果他困得不行睡着了,就想办法把他弄醒。赵炎办事很实心眼,当夏华要睡着时,他毫不犹豫地把夏华的脑袋按进冷水盆里,一晚上累计按了几十次,总算圆满地完成了夏华的交代。 出发前,夏华又让赵炎买来一瓶最烈的酒,灌了几大口,辣得他眼泪哗啦啦直流,剩下的酒都倒在了内衣里,从而让他身上酒气熏人。 “公子,您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赵炎有点看不懂。 “我这个样子才会显得我已经走投无路了,那帮人才会轻视我。”夏华醉意朦胧地说道。 到了市舶司衙门口,夏华虽然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吃惊不小,只见足足上百人堵在衙门口,另有数百人在围观看热闹,包括很多东洋西洋的外商。那上百人个个情绪激动不已,有的怒发冲冠、义愤填膺,有的悲愤交加、声泪俱下,还有的声情并茂地抖着手里的一块块波斯地毯向周围人大声控诉新安市舶司以次充好、欺骗买家的“肮脏黑幕”: “大家看呐!这些波斯地毯都是劣品!都被海水浸泡过!新安市舶司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像这种铺在客厅大堂里的大幅波斯地毯,如果是优品,售价上千两银子,如果是劣品,售价只要一二百两银子!新安市舶司摆明了就是用低价跟波斯商人购买劣品,然后冒充优品高价卖给我们从而赚到数倍的利润!” “波斯地毯是这样,那些别的商品呢?肯定也有很多是劣品以次充好的!” “姓夏的口口声声说会全额赔偿,但都半个多月了,他却不知所踪、避而不见!这告示分明就是推诿骗人的花言巧语!” “我们这些良善商人就是这样被新安市舶司骗得倾家荡产、血本无归啊!” “大家不要再相信新安市舶司和姓夏的了!还是去宁波市舶司做生意吧!” “我们要见姓夏的!姓夏的,还我们血汗钱!” “天爷爷哦!我就是听说姓夏的既是新科状元又是当朝驸马,所以才相信他,舍近求远没去宁波来新安进货,如今,我的全部身家都砸进去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实在没法活了!姓夏的再不赔钱,我全家都要饿死!我…我现在就死给姓夏的看!” 嚷嚷着要自杀的那位拿起一根绳子就要在附近找个能上吊的地方,夏华打量着他那肥头大耳的吨位和那根只有小拇指粗的绳子,很怀疑他是不是真能吊死。 “这届群众演员不行啊,个个演技那么浮夸,真的能骗到人吗?”夏华摇头叹气,吩咐众人赶车上前。 “知县大人到!”赵炎十分狗腿地高声道。 听到这声高呼的现场所有人齐齐顺声看来,在看到确实是夏华后,那些“被新安市舶司坑骗”的商家和他们带来的随从、仆人还有暗中收了钱的起哄者立刻一窝蜂地扑过来,瞬间就把夏华围堵得水泄不通,愈发激动地叫喊道:“还钱!”“赔钱!”个个气势汹汹、张牙舞爪。 夏华在众人护卫下不慌不忙、摇摇晃晃地爬上一辆马车,拿起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大喇叭高声道:“肃静!都给本官肃静!你们继续吵只会耽误你们拿到赔款!如果你们不想拿到钱,那就接着吵吧!本官陪你们耗着!” 那个刚才闹着要自杀的胖商人挤上前叫嚷道:“夏大人,你最好别对我们玩画饼充饥的把戏!我们今天一定要见到银子!” 夏华张了张嘴,正要说“你们放心吧”,结果一股强烈的反胃恶心感排山倒海地涌上来,导致他张嘴居高临下地飞流直下三千尺吐了那胖子满头满脸。没办法,夏华很少喝酒,酒量很差,先前灌下的那几大口酒让他一直难受想吐。 那胖子愣了愣,然后发出就像被硫酸泼了似的“嗷”的一声惨嚎。 原本把夏华围堵得密不透风的众人轰的一声齐刷刷地后退了十几步,生怕重蹈那胖子的覆辙,同时震惊不已,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如此有效但又不犯法的赶人方式真是独树一帜。 夏华抹抹嘴,打了个酒隔,重新举起大喇叭:“你们放心吧,本官说到做到,绝不食言而肥,新安市舶司做生意以诚信为本,该赔你们多少钱,就一定赔你们多少钱!不相信的话,你们自己看!”他对赵炎等人示意一下。 赵炎等人打开马车上的那些木箱,露出箱子里白花花的银锭,顿时引得现场惊呼声一片。 夏华缓缓扫视着现场人群,肃然正色、凛然长声道:“新安市舶司并非我夏某人开设的,而是大明朝廷开设的,我大明乃泱泱大国,立国以来一直以诚信为本,怎么可能会干出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事?新安市舶司倘若说话不算话,就是败坏整个大明朝的信誉,别说你们,皇上首先就饶不了我!欠你们的钱,我夏某人就算砸锅卖铁也会如数还上!另外,本官在此严正声明一下,这批有问题的波斯地毯是一个波斯奸商鱼目混珠卖给新安市舶司的,绝不是新安市舶司故意以次充好!不过,新安市舶司疏忽失察,难辞其咎,该负的责任,我们会负!该赔的钱,我们会赔!请各位国内的、海外的商人朋友相信新安市舶司的信誉,对我们保持信心,继续来新安跟我们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