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山东等产粮大省都属于北方，在此时的南方，头号产粮区是哪里呢？苏浙人忙着种桑树做丝绸，没空种粮食，广东、福建等地山多田少，缺乏发展农业的基础，答案是湖广，也就是湖南湖北，捎带江西北部——毕竟赣北有鄱阳湖平原——第二是巴蜀，但对广东而言，湖广靠得近，巴蜀太远了。 　　 湖广地区是此时华夏南方最大的产粮区，产出的粮食除了自己吃外，还主要供应给江南地区和两广。徽州粮商们常年活动在湖广，把当地产出的粮食贩去江南地区和两广，那他们在湖广的人脉关系网络和势力便是可想而知的了。 　　 “潮汕商团表示他们会竭力帮助我们。”许静接着道，“李、蔡、马三大家在先前有外地粮商来到潮汕收购粮食时意识到不对劲，果断地进行了反击，潮汕毕竟是潮商的老家，好歹保住了潮汕本地的不少粮食，可用于支援我们。” 　　 “有多少？”夏华问道。 　　 许静踟蹰一下，低声道：“大概三十万石。” 　　 夏华轻轻地叹口气：“杯水车薪啊，这三十万石粮食投入市场后，就算一石卖三两银子，那帮人只要掏出一百万两就能把这三十万石粮食吃得干干净净，粮荒问题还是得不到解决。” 　　 许静补充道：“李、蔡、马三大家说了，他们今年会降低甚至取消卖粮食去福建，从而挤出更多的粮食用于支援我们。” 　　 夏华点点头：“潮商患难见真情，我一定会好好地回报他们。” 　　 广东境内平原较少，最大的是珠三角平原，其次就是潮汕平原，所以，这两块平原便是广东本省的两大粮仓，潮汕地区也产粮颇多。潮汕产出的粮食除了自己吃外，主要卖去福建。或许有人会感到奇怪：广东不是缺粮吗？为什么属于广东的潮汕产出的粮食有多余的却卖去福建而不是卖去广东境内缺粮的地方？原因是这样的：广东是缺粮，福建更缺，福建的山地面积比例比广东更高，粮食自给率比广东更低，更严重依赖外省粮食，福建的外粮主要来自广东和浙江，两者之中，输入福建的粤粮比浙粮多得多，给福建供粮的广东地区主要是潮州和惠州，走的是海路。潮州和惠州都毗邻福建，此二地如果把粮食卖去广东本省境内缺粮的地方，反而路途更远、成本更高、利润更小。 　　 潮商决定不把潮汕本地余粮卖去福建，改卖去新安，肯定是要少赚很多银子的。 　　 “去把杨大人、汤大人还有那个赖峦虎都请来。”夏华听完许静汇报后吩咐道。 　　 很快，杨江、汤显祖、赖峦虎等人纷纷急匆匆地赶来，个个脸色凝重。夏华之所以叫上赖峦虎，是因为此人眼下已是不久前成立的新安商会会长。按理，赖峦虎只是一个中等商户，比拼财力、权势的话，新安县境内超过他的商户足有上百，新安商会会长之位根本轮不到他，夏华之所以选中他，原因很简单：此人听话，并且底子干净。新安县在夏华上任前是个普普通通、经济一般的县，没什么本地豪强大户势力，如今已冒出数以百计的富商大户，但十有八-九是外来户，背景复杂，普遍跟苏浙徽闽粤等地的豪强大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夏华用人的话肯定不会用他们。 　　 “府城的物价上涨趋势正在愈演愈烈，我们新安县没有意外，物价也越来越明显地受到波及。”夏华直奔主题，“湖广和江西的粮食已经被人家一扫而空了，我们想去那里收购粮食，第一，买不到太多，第二，会亏死，因为那帮人的恶意哄抬，湖广和江西的粮价比往年高出很多，我们用重金买来不多的粮食只会赔钱，解决不了问题，第三，就算买来，投入市场后也会被那帮早有预谋、资金雄厚的人在眨眼间吃干抹净，广大老百姓还是买不到粮食。目前，我们能依靠的就是潮汕的余粮，大概三十万石。” 　　 许静试探地提议道：“要不，我们试试去巴蜀或河南、山东买粮食？” 　　 汤显祖摇头：“行不通，首先，远水救不了近火，其次，路途太远、千里迢迢，把运输费用算在里面，成本比在湖广、江西买粮便宜不到哪里去。” 　　 杨江愤愤不已：“广东的粮食向来依赖湖广和江西，如今，那帮人控制住了粮食的源头，这是要逼死我们呀！” 　　 夏华看向赖峦虎：“赖会长，你有什么建议？” 　　 赖峦虎小心翼翼地道：“为今之计，最好开仓放粮，由官府出面把库存粮食卖给老百姓，老百姓看到官府的官库里有大量的粮食，就会吃下定心丸，不恐慌挤兑抢购，事情就有转机。” 　　 汤显祖再次摇头：“行不通的，如果只是天灾导致的粮荒，这个办法当然没问题，可是，眼下的粮荒更多的是人祸！那帮人就躲在暗处虎视眈眈，我们抛售多少粮食，他们都会吃掉！” 　　 赖峦虎再次提议：“那就实行配给制，潮汕地区的三十万石粮食够新安县老百姓吃很久，只要把时间拖下去，事情就有转机，那帮人不可能任由他们高价购入的数量惊人的粮食堆在仓库里发霉长虫子。” 　　 杨江也摇头：“这个办法还是行不通的，如果我们只顾新安县本地老百姓的饭碗，那是没问题，但外地人呢？这场粮荒可没有发生在我们新安县，而是发生在广东多地，那些饥民、灾民、流民在没有活路的情况下肯定要外出求生，继而就会来到新安县或被人刻意地引导到新安县，我们能关闭道路、设立关卡把大批饥民挡在新安县境外、在我们眼皮底下活活饿死？真发生那种事，就算新安县不乱，大人的名誉口碑也会毁于一旦，这也是那帮人的目的之一。” 　　 “就为了对付大人，至于搞得民不聊生甚至饿殍遍野吗？”汤显祖喃喃道，他觉得眼前这个局面有点魔幻。 　　 “他们要对付的不只是我，更多的是新安市舶司。”夏华淡淡一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把持沿海通商口岸这么多年，躺着就能赚到金山银海，如今让他们站起来赚钱，他们当然不乐意了。为了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卑鄙目的，他们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大人，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所有人一起看向夏华。 　　 夏华从容不迫地道：“我们想遏制住这场风暴，需要做到两件事，一是让老百姓不恐慌，让老百姓知道，他们是绝不会饿肚子的，就算市面上缺粮，官府手里还有大量的粮食，二是把粮价等物价压制下去，其实，做到第一点，第二点就会水到渠成。老百姓不慌了，不跟风挤兑抢购粮食物资，局势就会慢慢地稳定下来。具体措施有三，第一，官府打开粮仓卖粮食，这件事就交给许大人你了。”他看向许静。 　　 许静连忙道：“是！”他继而迟疑道，“大人，官府以什么价钱卖粮食？是以以往的平价？还是以现在不断上涨的市场价？” 　　 “当然是后者了！”夏华态度明确，“市面上的粮食在不断涨价，我们官库里的粮食岂能还以平价出售？如果还以平价出售，岂不是正好让那帮人钻空子赚差价投机倒把？我们此举并不是为了让老百姓有饭吃，老百姓现在是有饭吃的，他们只是恐慌害怕以后没饭吃，我们打开官库、露出堆成山的粮食就是告诉老百姓，放心吧，官府有很多粮食的，不可能让你们以后没饭吃，以此稳定人心。” 　　 “明白了。”许静点点头。 　　 “第二，”夏华看向赖峦虎，“赖会长，辛苦你以新安商会会长的身份，挨家挨户地前去拜访新安县乃至整个广州府的大商户，向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阐明利害，特别是那些滥发票券的商户，告诉他们，这是他们最后的上岸机会，加入新安商会一起控制住滥发票券带来的债务危机，也为解决这场粮荒涨价潮尽心尽力，事后，我定当好好地回报他们，如果他们选择见死不救甚至铁了心地打算落井下石、浑水摸鱼，那以后没地方哭时可不要后悔！” 　　 赖峦虎急忙连连点头：“明白！大人放心，小人一定会认真办好您交代的事！” 　　 夏华接着看向汤显祖：“义仍兄，你是新安县的典史，全面狠抓你本职工作的时候到了，我拨笔银子给你还有舒捕头，把本县的捕快队伍扩充到一千人，再招募两千名‘临时工捕快’，严密地维护好新安县的稳定！有散布流言、造谣传谣者，抓！有煽动百姓、聚众闹事者，抓！有哄抢商品、打砸商店者，抓！如果人多监狱装不下的话，我再给你们拨银子用于扩建监狱！”他脸色阴沉、眼神凌厉，“记住，来自外部的乱并不可怕，来自内部的乱才可怕，只要我们内部不乱，外面有再多的惊涛骇浪，我们都会稳如泰山。” 　　 “是！”汤显祖沉声应道。 　　 夏华刚到新安县时，全县捕快只有二十几人，随即被夏华直接扩编到了一百人，接下来，因为新安县人口数量不断猛增，外来人口越来越多并且占全县人口总数极大的比例，大大地超过了原居民，**日益复杂，所以新安县的捕快队伍一直在扩编，目前已有五百多名捕快，眼下又被夏华一口气扩充到一千人，加上两千名“临时工捕快”和杨家军的兵马，足以稳住新安县不乱。 　　 “还有什么牛黄狗宝，都使出来吧！”夏华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