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兄，我们怎么办？”卢泰感到他的胸口里憋着一股越烧越旺的火气，偏偏没法泄掉，烧得他好不难受，“一盏茶前，志远被官差从店铺里带去衙门了，卢富他们见势不妙，急忙关门上锁并跑过来报告给我们。” 　　 “官府有没有查封我们的店铺？”夏华问道。 　　 “这倒没有，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志远被带走只是‘问话协助调查’，但店铺那里现在人山人海，被大批要退货的人包围得水泄不通，还有去世亲人尸体被盗走的苦主家属在那里号丧闹事，乱成一锅粥。”卢泰越说越火急。 　　 夏华沉吟一下，叫来赵炎：“你立刻带着一万两银子去店里作为周转资金，凡是退货者，只要肥皂香皂没用过，一律按照原价收回，用过不到一半的，退一半的钱，用过超过一半的，概不退货。这是我们一开始向顾客们承诺的，要说到做到，这样才能继续维持我们的信誉和口碑。”他不担心退回来的肥皂香皂会积压，因为朱尧媖向他订了一大批的货，大不了转手卖给朱尧媖。另外，也幸亏有朱尧媖当初支付的全款，夏华现在手里才会有充足的周转资金。 　　 “明白！”赵炎肃然应道，然后大步流星而去。 　　 “欣荣兄，走，去衙门看看。”夏华从容不迫。 　　 二三十分钟后，夏华和卢泰坐着马车赶到了知州府衙。 　　 刚到附近，夏华和卢泰就看到现场人-流如织、人声鼎沸，夹着一阵阵呼天抢地的嚎啕哭声，人群里足有几百人披麻戴孝，正是尸体被盗的死者的家属们，这年头可没有计划生育，所以一个家族的人口数量相当多，一人有事，整个家族能出动上百人。几十个衙役在衙门口用水火棍和人墙费力地维持着秩序、不让“闲杂人等”涌入衙门，夏华和卢泰费了很大的劲也没法从人群外围挤到衙门口。 　　 急得火冒三丈的卢泰灵机一动，他从怀里抓出一大把铜钱，往稍远处仙女散花般一撒，大喊道：“地上有钱啊！快捡啊！” 　　 这一招效果立竿见影，夏华和卢泰轻轻松松地通过摩西分海般的人群，钻到了衙门口。 　　 衙门公堂的正位上，坐着一脸疲惫不堪的娄知州，他旁边坐着几个下属官员和记录员，公堂两侧是两排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公堂地上跪着两拨人，一拨是李志远一人，另一拨足有十几个人，个个身穿孝衣，应该是那些尸体被盗的死者的家属们代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男的悲愤交加，女的泣不成声，老的老泪横流，少的哭哭啼啼，使得公堂就好像菜市场一样。 　　 “知州大人，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呀！” 　　 “俺家男人死得那么惨、那么可怜就罢了，没想到死后还不得安生呀！” 　　 “青天大老爷，求求您了！俺家老头子一辈子积德行善，没想到死后居然被这帮千刀万剐不是人的东西丢进油锅里！” 　　 “知州大老爷，俺家孩子命苦啊，死了不但没有入土为安，还落得永不超生…” 　　 家属代表们一个比一个更催人泪下，一边哀求娄知州为他们主持公道，一边咬牙切齿、眼睛发红地怒视着李志远，要不是慑于那些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他们真恨不得一窝蜂扑上前乱拳打死李志远、乱嘴咬死李志远。 　　 娄知州感到自己的脑仁子一阵阵胀得疼，他深深地觉得自己今年流年不利，先是发生那起纵火案，然后发生连环盗尸案，前几日发生大爆炸事件，现在又发生了这档子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用死人炼制尸油做肥皂奇案”，把他折腾得焦头烂额，他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晦气不干净的东西。 　　 “啪”的一声脆响，娄知州拿起惊堂木用力一拍，看向李志远：“惠民商铺李志远掌柜，你对这些苦主家属的指控可有话说？” 　　 李志远虽然跪着，但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回知州大人，小人非常理解这些苦主家属心头的悲愤痛苦，也非常同情他们，但他们弄错了，我们惠民商铺的肥皂香皂绝不是用所谓死人尸油制作出来的，跟盗尸案毫无关系。外界流传的风言风语只是捕风捉影、毫无根据的谣言，岂能当真？还请知州大人明鉴！” 　　 “那你们的肥皂香皂究竟是用什么做出来的？今天必须说清楚了！”一个死者家属声色俱厉地问道。 　　 李志远淡淡一笑：“这是我们东家耗费十数年心血研制而成的独家秘方，岂能告诉你？” 　　 “什么独家秘方？分明就是见不得光！”那死者家属怒发冲冠，“你们不说清楚，不让我们进你们的工场亲眼看看，就不能证明你们是清白的！” 　　 李志远耻笑道：“荒唐！你说我们的肥皂香皂有问题，那应该是你拿出证据证明我们的肥皂香皂有问题，怎么反而要我们证明我们的肥皂香皂没问题？照此说来，以后岂不是可以空口无凭地随便攀诬构陷他人？比如你，我现在说你就是连环盗尸案的盗尸贼！你是不是？你要是说你不是，那你必须拿出证据证明自己不是！你要是拿不出证据，那你就是盗尸贼！” 　　 “你…”那死者家属气急败坏、面红耳赤，但却无言以对。 　　 “我们不能进你们的工场看，那知州大人总可以吧？”又一个死者家属对李志远开炮。 　　 李志远态度坚定：“也不行！我们惠民商铺平白无故地蒙上不白之冤，这已经对我们的声誉和生意造成重大影响了，我们惠民商铺跟你们一样，也是受害者，你们为什么一口咬定盗尸案是我们干的？你们没有证据，岂能冤枉人？” 　　 “你放肆！你们惠民商铺竟然连知州大人都不放在眼里？” 　　 “知州大人，您看到了，这惠民商铺实在太猖狂了！” 　　 “找这么多借口推三阻四，分明是做贼心虚、心里有鬼！” 　　 “请知州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我们要到他们的工场里看个究竟！” 　　 “对！到他们的工场里看个究竟…” 　　 死者家属们纷纷激动起来，一时间群情激奋，娄知州被吵得不得不连拍惊堂木：“肃静！都给本官肃静！公堂之上，禁止喧哗谩骂吵架！” 　　 看着各执一词、相持不下的双方，娄知州头疼不已，按道理，他应该亲自带人特别是这些死者家属到惠民商铺的肥皂香皂工场里看个究竟，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当场一目了然，但李志远也说了，肥皂香皂的制作办法是他们东家的独家秘方，不能外泄，不能被外人看到。 　　 一方面是不可违的民意，一方面是有后台并且没有证据证明不干净的惠民商铺，况且，惠民商铺也很“懂事”，上次让唐家放血一万两银子后特地暗中送来三千两，三千两，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让娄知州对惠民商铺愈发满意，如此，眼前这事对他来说自然是左右为难。 　　 就在会审陷入僵局时，几个衙役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奔入，为首者是忠州的捕头，此人姓邢，人称邢捕头，他面露一种亢奋热烈神色，手里捧着一个布包，“报知州大人！卑职等在惠民商铺所属的荷庐农庄发现了证据！”一进来，他就迫不及待地大声道，满脸都在放光。 　　 “哦？什么证据？”不只是娄知州，现场所有人都急切地看向邢捕头和他手里的布包。 　　 邢捕头放下布包缓缓地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白森森、皮肉无存的骷髅头和一段同样白森森、皮肉无存的人臂骨。 　　 看到邢捕头拿出来的骷髅头和人臂骨，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现场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一下子鸦雀无声，所有人也像被集体点穴般，一下子一动不动，公堂上几十双眼睛和公堂外数量更多的眼睛一起直勾勾地、死死地盯着那个骷髅头、人臂骨，一双双眼睛里齐齐闪烁着震惊、骇然、恐慌、悲愤、怨恨、难以置信等眼神，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也都越来越沉重粗重。 　　 终于，在这片沉闷死寂中，有人情绪失控地爆发了：“啊…证据确凿了！就是他们干的！就是他们干的！” 　　 这声叫喊就像一万响鞭炮被点燃后发出的第一声爆鸣，刹那间引爆了震耳欲聋的喧哗沸腾，现场霎时大乱，死者家属们的情绪犹如火山喷发般一发不可收拾，或捶胸顿足、放声大哭，或满地打滚、痛不欲生，或当即瘫软在地，或扑向那个骷髅头试图辨认出是不是自家去世的亲人，或涕泪交加地向娄知州连连磕头哀嚎，男人悲愤填膺地呼吼呐喊着，女人痛心绝气地尖叫哭嚎着，小孩被吓得大声啼哭、捂住眼睛…现场乱得就像一瓢清水被泼进油锅里。 　　 随即，有人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公堂一边的李志远，眼中喷出对其恨之入骨、深恶痛绝的怒火：“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一边切齿拊心地嘶吼怒骂着一边飞身猛扑上去。 　　 “打死他！” 　　 “打死这个天杀的畜生！” 　　 “为我们的家人报仇！” 　　 “把他也扔进油锅里！” 　　 嚼穿龈血的死者家属们犹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就像恶狼扑向肥羊般争相扑向李志远，李志远既来不及跑也无处可跑，当即被他们一拥而上地扑倒，紧接着便是雨点般的拳打脚踢。死者家属们歇斯底里地痛骂着、在失去理智冲昏头脑的仇恨情绪驱动下发疯发狠地群殴痛打李志远，李志远只能尽全力地蜷缩身体、抱着脑袋、用手肘护住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