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皖南，眼看着韦凯平的情况愈发恶化，兄弟们商量着把他转移到大后方或送回广西老家的事儿…… “都几个月了，凯平哥估计……很难再好起来了……现在他……比前段时间更严重了……所以……我们几个觉得，应该把他送回老家。”六猴找到覃云鼎，跟他反映情况。 覃云鼎真心希望韦凯平某一天能突然清醒，这样，他在面对师父，面对师兄，面对爱人时，才能有所交待……而现如今，韦凯平成天呼喊杀敌，却总是往山崖下跳……这让他，也十分担心会发生意外…… “我……再考虑几天吧……下一批伤员要送往武汉，到时把他也……一起送过去吧……”覃云鼎长叹了口气。当初一起出桂的数千将士，现在还能站在自己身边的，不过才寥寥数人……他也真心舍不得再让任何一个子弟兵离开…… “报告！”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报告声，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覃云鼎慢慢的，转向门外，好像是……侬东秀的声音…… 覃云鼎赶紧跑出门外……一个站得笔直，坚硬如铁的战士，向他敬着军礼…… 覃云鼎微笑着，他的眼角上，不禁一串泪水泉涌而下……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扑上前去，狠狠的抱住了他…… “我以为，你在下面，等我了！”覃云鼎捶打着少校的臂膀。 少校此时，也早已泪流满面，“即使先到下面，我也给你再招十万军队，直崭阎罗殿下的日本鬼！” 说着，兄弟俩儿“哈哈”大笑起来。 “东秀哥？”六猴出来，看见是侬东秀，他也傻了眼的兴奋了起来，奔走相告道：“东秀哥回来了！东秀哥回来了！” 不一会儿，陈昌、黄占魁、马玉鸿等也跑了过来，大家伙儿，围成一团，高兴着…… 晚上，大家伙儿围成一圈，烤着鸡鸭，六猴不知道去哪儿弄了一坛米酒，终于可以开荤了…… “六猴，你是不是去村东头的张寡妇家偷来的酒啊？”陈昌说笑着。 “寡妇家哪来的酒哈，我是去李老头家拿的。”六猴回答。 “李老头家？他家还有酒？” “咱去拿，他敢没有吗？”说完，大家伙儿又得意的笑了起来。 “东秀，说说，这几个月的时间，你都去哪儿了？”覃云鼎问了起来。 侬东秀把碗抬到嘴边，又放了下来，他凝视着烈火，重重的叹了口气，又咬了咬牙，一口把酒喝尽，他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我，刚从南京逃出来的……” 一听到南京，大家伙儿都愣住了，一时间，空气像是凝滞了似的，没有任何声响，就连火堆里的火，也像是要窒息了似的不再晃动…… “自从上海溃败的路上跟你们走散之后，何秋义、覃珠他们抬着我，跟着伤兵队伍一起来到江边，本打算乘船往后方去的，不曾想，他娘的中yang军全然不顾我们的死活，咱们地方部队的重伤员在他们眼里，死了也是活该！而他们宁可搭载四肢健全的中yang军后撤也不管我们这些杂牌军的重伤员！在江边，成百上千的重伤员没有得到救治，全都活活疼死！流血流干而死！！”侬东秀说着，自己倒了碗酒，一口饮下，“后来，第七军的一个兄弟，带着人硬生生把一条船给截了下来，我才能跟兄弟们一起撤到南京……在医院接受治疗后，我本想带着兄弟们离开南京过江寻找你们，可是又临时收到命令，要留在南京参加南京保卫战……”说到这里，侬东秀像是回忆着什么似的，沉默了起来，他的双眸，死死的盯着那堆熊熊燃烧的烈火，他好像在同情什么，又像在痛恨什么似的…… “南京的事，我们……也都听说了……”覃云鼎痛饮一碗，长叹到，“北事方休，国难即至，将士用命在外，主帅累累退却，当此国难之际，我辈军人，唯有一死，方可仰天一笑……” “唯有一死……”侬东秀苦笑了两声，鼻子一酸，眼泪不禁滑落，他的眼前，浮现了南京保卫战时的场景…… 才刚出院，侬东秀就打探得知桂系部队休整的地方，正要动身前往，路上却碰见战事动员的队伍，那一天，是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上头命令，但凡留宿南京的队伍就地编入卫戍部队，守卫南京！” “我们是桂系的，我们要去找自己的部队！”何秋义等人拒绝到。 “桂系？什么贵系贱系！在这里，老子只认得你是个大头兵！吃粮拿响，当兵打仗，天经地义，鬼子来了才不管你哪个系，全都给你细点喽！” 动员队一句话，塞得何秋义等人无言以对。说着便要把他们并入第714军。 “上战场可以！但我们不入中yang军！打完仗，我们还要回我们的部队！”何秋义等人拒绝到。 “娘的再说一个试试！让你们进七一四军，够给你们几只广西**脸面了！你别不识好歹！” “你说谁是**！？” “就你！尖嘴猴腮，颧骨突兀，不是**是什么！”说着，动员队的几个士兵便嘲笑了起来。 气得何秋义等人提枪便顶住他们的脑袋，“你再说一个试试！” “哟嚯！？还敢动枪了是吧！有种你再顶一次试试！” 何秋义等人立即子弹上膛，大吼到：“你别动！动我就开枪！” 见这毛小子激动了起来，动员队的士兵也都子弹上膛，枪口对准何秋义等人。 “他娘的！老子在松沪战场上就没怂过，还怕你们几只广西**不成！？你有种！开一枪试试！” “你别动！再动我就开枪！” “娘的老子压根就没动！” “你就是不许动！”何秋义也不敢真的开枪，他紧张得不知如何下台了…… “干什么！？”正当这时候，侬东秀跑了过来。见双方士兵拿枪互指着，他把何秋义、覃珠的枪口压了下去，“都给我把枪放下！” 何秋义等人这才把枪放下。 “他，狗日的黄皮子骂咱是广西**！” “你就是广西**。”动员队的小队长傲慢到。 “你……” “好了！”侬东秀喝止了何秋义，转向动员队的人，道：“怎么，你们俞师长没教会你们，见到长官要敬礼吗！？” 仔细看了侬东秀的领章，动员队的士兵立即把枪放下，敬礼。 “战事动员令我们收到了，我部已经编入第66军第159师。” “对！论打仗，还是我们两广自己的部队亲！在黄皮子手下，指不定什么时候被拿去给人家堵了枪眼！”何秋义等人尖酸道。 动员队无奈，只好离开。自那时起，侬东秀等便暂时编在159师里。因为军衔较高，部队又没有合适的职位，侬东秀便自告奋勇，当了加强营的代理营长。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一日，日军攻占我江阴要塞后，急令部队攻击我南京外围守军，第66军便是我军外围守备部队之一。 敌人喧嚣的炮火覆盖，无差别的战机轰炸，让我军死伤惨重，苦战至12月6日，日军攻占句容，并进而向西猛攻，我军不得已向南京城收缩防御。 战至7日，我军伤亡近半，见敌先头部队深入，我卫戍司令长官部即命第66军一部、第41师一部、第36师预备2团三面合击突入胡塘、大胡山附近之敌，侬东秀所率的加强营便是出击部队之一…… 本以为，可以在汤山镇阵地痛击日冠一番，却不曾想，敌后续部队迅速投入战斗，猛攻我军背后，三面合击之计只得流产，在战斗中，何秋义等不幸阵亡…… 战至10日，我军伤亡过半，不得已，卫戍司令部下令第66军入城，构筑工事，准备与日冠巷战。才把工事修好，12月12日，卫戍司令部却突然下达了撤退命令…… “什么！？不是说要和南京城共存亡的吗！？”“不是说坚守不撤的吗？城里还有这么多老百姓！他们该怎么办？”“怎么可能！唐长官不是说坚决固守的吗？怎么我们才修好工事，他就下撤退命令了！？”“是啊！早不退晚不退，等鬼子合围了才退！这往哪里退嘛！”“举棋不定是老头子的一贯作派！不懂就别瞎指挥！弄得如今！我军进退维谷！松沪之大溃败！如今恐要再显矣！”…… 一时间，将士们议论纷纷。然而，战事态势，对我军极为不利，如再不撤走，恐我军十万将士，将尽数被歼…… 匆匆的撤退命令，匆匆的撤退计划，匆匆的撤退路线，果不其然，昔日松沪大溃败之混乱，在南京部队的撤退中，再次重演，而伤亡，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照命令，第66军和第83军的广东部队从日军的正面进行突围，战士们都集结待命，准备出发…… “诶诶诶诶？你们……”在路过中华门时，一个军官跑到侬东秀身边，仔细看了看他的臂章，问到，“你们66军，这是要去哪儿呀？” “奉命撤退！” “撤退？？我们怎么没收到撤退的命令？你们不会是想逃吧？” “逃！？你见过从鬼子正面逃跑的吗？” “这……”军官哑口无言。后才得知，全军已下达撤退命令，而自己的上级，早已和司令长官部一起，从下关撤走了，可他在撤退之前，连撤退命令都没向下属部队下达… “长官们都从下关坐船跑了！兄弟！快撤！ 数万守军，瞬间土崩瓦解，兄弟们都已为，在下关码头，一定有撤退的船只在等候，所以，大多数人都往下关涌去…民众见了，也以为跟着部队走就会有船，也跟着涌了过去，一时间，小小的下关码头，熙熙攘攘，人满为患…然而……在唐长官下令“誓死守卫南京”时，早已把多数船只凿沉，而仅有的数只小船，是一些头头们私下留下备用的…… “没有船，怎么撤退啊！”“当官的跑了！把我们扔给鬼子了！”“娘的！拆门板！做木筏！渡江！”…“这是我的！我先拿的！还给我！”…“等等我！兄弟！载我一起过江！”…“冲啊！上木筏啊！”…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为了活命，数百人争抢一只小木筏，有人，甚至不惜开枪抢夺，在混乱的下关，被人踩踏而死的，不下数十人… 由于水流湍急，而且搭载的人太多，十几只小船和小木筏在江中侧翻，被水淹死的不下百人…… 鬼子得知我军从下关撤退，命令军舰追击，在急流的长江里，我军被鬼子打死打伤的，不下千人…… 在第66军，部队通过太平门后，一路冲破鬼子在岔路口、仙鹤门、东流等地的防线，到达汤山附近时，159师代师长阵亡，近三万的突围部队，仅剩五千余人… 在汤山，鬼子料想不到我军会从他们的正面实施突破，因为他们正面的部队，有数条战线构成的推进态势，所以，鬼子正面部队对我军的防备稍有减弱，但即使如此，我军，仍付出了三千多人生命的代价后，才最终分散突围了出去……在战斗中，战士们不畏生死，轮番冲击，鬼子的机枪都打烧了好几挺，也没能当住我军战士的冲击… 在鬼子攻入南京城后，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南京大tu杀… 听侬东秀讲述着，兄弟们都黯然泪下…… “杀鬼子呀！冲啊！”不远处，韦凯平又癫狂了起来，他光着脚，朝着火堆，闷头便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