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一路上,吴岩心情郁闷得恨不能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 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回办公室走在走廊上,忽然听见不知从哪儿传来阵阵念日语的女声。桜子和她的两个跟班并未回总部用餐,是谁在那儿说日本话? 科室的小栾过来了,见他一副愣神的模样吃吃一笑指着栗梅的办公室说,栗秘书在用功呢? 栗梅?她发什么神经?吴岩走过去敲门,门开了,露出栗梅一张苦恼的脸。 “你在学日语?”吴岩问。 手里拿着一本日语教材的栗梅颇无奈地挥了一下说:“哎呀,我哪想学什么狗……的破日语呀,一早上去老大那,是他给我下了一个硬性命令,逼我一个月之内必须学会这劳什子。” “他逼你的?”吴岩脑袋里嗡的一下。 “小吴科长,求求你跟老大说个情,我恋爱都没时间,哪有空学这个呀。”栗梅朝吴岩连连作着揖。 “这事你找老潘呀,我现在跟老大说不上话。你有哪儿不懂的找我倒还是可以。”吴岩大度地朝她挥了下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梁尚乾此举意欲何为?他早就怀疑上自己了,只是苦于拿不到证据而已,索性就来个釜底抽薪掐断自己的情报源,又抑或如廖显达指出的,是为自己着想而采取的曲线保护措施。无论他是怎么考虑的,对吴岩来说均是万万不可接受的,可自己又能奈他何? “哈啰——!”身侧忽然响起一个打招呼的女声尖细嗓门,居然用的是在这个年代这座城市鲜见的英文,窃以为与己无关的吴岩也就没搭理,孰料身侧的这人使劲摁了两下铃铛,又“哈(去声)啰”了一声,吴岩这才不得不瞄了一眼,见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不男不女的人,眉头刚一皱起,这人摘去帽子脑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飞扬,一头秀丽的乌发瀑布般霎时耀花了他的眼,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巧笑嫣然冲着他咯咯笑个不停。 “快来追我呀!”女子猛踩了一下脚蹬,臀下的单车带着她的笑声风一样飘然而去,吴岩郁闷的心仿佛一下打开了一个口子,脚下一使力,循着笑声追去。 两辆单车载着两个花样年华的俊男美女在窄小的街巷胡同里如穿花蝴蝶般追来逐去,艳羡了沿途各年龄段无数男女的目光。 “累死我了,不跟你玩了。”骑进一个堤口的文敏将车子往草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了下来。 吴岩同她一样把单车往地上一扔,双手叉腰立在她当面喘着气揶揄道:“有本事你接着跑啊,看跑不死你。” 孰料文敏一下敛了笑容,拍拍身边,吴岩却坐在了她对面。文敏再次拍了拍嗔道:“哪有对坐着谈恋爱的?” 不由得吴岩一愣,谁跟谁谈恋爱了?文敏颇有些无奈地说:“没谁逼着你跟我谈恋爱,是别人以为我俩谈恋爱呢。” 见她说得有理,吴岩遂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仍与她隔着一肩之距,岂料文敏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说:“再过来一点儿,我身上带刺不成?” 吴岩只得蹭了蹭屁股挨她拢了些。 未曾想一路笑得恣意张狂的文敏突然沉默了,双眼痴痴地望着面前的一江东流水一言不发。 “你诱我来这儿是看你发呆的?”吴岩使劲朝江里扔了块石头。 叹了口气的文敏王顾左右而言他道:“从凌晨三点到这会儿,我脑子里总有一幕挥之不去。” 凌晨三点,恰是黄岭山弹药库爆炸发生时。 “你在现场?” “本想着去瞧瞧热闹的,却被那最后壮烈的一幕颤栗了我的灵魂。” “还有心思作诗呢,应该没怎么的吧?” “谁作诗了?是彼时彼刻我最真实的感受,是一种从不曾见识过的壮怀场面,激荡着我的一颗心始终难以平复。” “那就感染一下我呗。”吴岩调侃道。 “什么叫赴汤蹈火?什么叫在所不辞?以前我总在那拨溜须拍马的小官僚们嘴里经常听到,今天才终于让我真真切切亲眼目睹到了。”文敏望着江水的眼里一片迷蒙。 ——弹药库里导火索的时长设定在十五分钟,这个时间段不出意外的话,参与行动的**与中军统们将远离爆炸中心。然而意外并未发生在人身上,而是被一条牲畜闻出了血腥味而引发,撤离至弹药库前那一片开阔地的老高和童康辉们便面临一个绝境,必须全力阻击日本鬼子接近、进入弹药库而致功败垂成,这是交火双方均意识到的一个迫切现实,所谓时间就是生命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敌我双方猛烈交火之际,日本人的机枪、迫击炮压制得仅手持短火器的老高们抬不起头来,林亦名身边的凌潇端起一挺轻机枪一跃而起向前冲去,林亦名一把没搂住,旋即也抬脚跟了上去,却被小冉一把拽了回来,抱起地上的一箱机枪子弹尾随在凌潇身后冲到了老高的身边。老高一把夺过凌潇手里的机枪朝他和小冉吼道,都跟老子回去,跟老林讲这儿交给我了。岂知小冉二话不说照着他的后颈一掌劈去,嘴里说声“对不起跟你学的,”端起机枪边朝冲向弹药库的小鬼子射去,边对凌潇大吼一声,把老高跟老子拖下去。凌潇只得服从。而这时,童康辉匍匐着爬到了小冉的跟前,夸他一句“好样的,”准备给他当弹药手。岂知小冉又朝他大吼一声,你也给老子滚,这里死老子一个就够了。童康辉稍有些犹豫,小冉将枪口对准了他,他不得不挥了下手,让其他人跟他一起撤。 这一幕看得文敏泪水涟涟。 ——眼看着距爆炸的时间愈发临近,作为此次行动总指挥的颜发会挥泪下达了迅疾撤退的命令。他们这一行乘坐的汽车刚一撤到安全地带,弹药库那端传来的剧烈爆炸声震耳欲聋,强劲的冲击波几乎将汽车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