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纲堂第一个“约谈”的对象是军械科科长杜宇全,当年和现在均是他掌管着军械这一块,拿他开刀纯属走个程序。 三十来岁的杜宇全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成些许,一进门便向周纲堂鞠了一个躬,满面带笑道:“周副主任,您好。” 周纲堂请他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副受宠若惊之态的他只坐了半边屁股,周纲堂便安抚道:“别紧张,仅是一个例行调查。” 杜宇全当即表态:“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说自重庆起,你就掌管着军械这一块,定然对所辖各类枪支了然于胸。” “那是必须的,职责范围内事。” “那你一定认得它吧。”周纲堂将那把在现场附近井下起获的莫辛-纳甘M91-30狙击步枪照片展示给他看。 “这不是老董的那把枪吗?”一副惊讶的表情跃然杜宇全的脸上。 “你凭什么一眼就认出的?” “编号啊,每把枪都有着它专属的编号。莫辛-纳甘M91-30狙击步枪在我们站内总共就三把,金贵着呢,好枪啊,每一把的编号都刻进我的脑子里了。” “除了董元新,谁还用过它?” “起初谁要用就用,后来用着用着老董用得最顺手,就基本归他了。他死后,这把枪也随之失去了踪迹。大家伙都说它随着它主人去了,当然这是玩笑话了。它怎么会在您手上的?” “那你觉得应该在谁的手上?”周纲堂的兴趣一下被勾了起来。 “在谁也不应该在您的手上呀。您能让我看看实物吗?好久不见,还真有些想它了。”**照片的杜宇全脸上一副激动的表情显然不是做给周纲堂看的。 “你口中的谁有具体指向吗?” 杜宇全貌似憨厚一笑:“您曲解我的意思了,我认为应该在总部内某个人的手里才显得比较合理。自它不见踪影后,我一直在寻思着是谁把它匿了下来,去黑市换了大钱了呢。玩笑话,您可别当真。” 周纲堂一下明白过来了,这家伙纯粹是在自娱自乐呢,本来也不指望在他这儿能挖出什么料,遂也跟他开了句玩笑:“在我这儿你可以胡说八道,若落在日本人手里我看你如何笑得出来。最后一个问题,二十号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你在哪?” 杜宇全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状:“二十号,哦,明白了,就是帝都酒店出事那一晚,我应该在家里,家里人和街坊邻居都可以替我作证。” 周纲堂点了个头说:“那今天先到这儿,烦请你去帮我把总务处的谢鹏叫一声。” 杜宇全点头哈腰地出去了,换进来一个昂首挺胸的谢鹏,高高的个子腰板挺得笔直,进门不卑不亢一句:“周副主任,你找我。” 对上司不用尊称的人一般自视甚高,且他的年龄看去比自己要大上些许,也正常,周纲堂遂对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直接切入正题:“据说当年董元新的后事是经你一手打理吴岩和老潘协理的,是吗?” 谢鹏简洁扼要道:“是这样的。” “这是否说明吴岩和老潘跟他的关系很好?” “两者间并不存在正比关系。” 面对这样一个咬文嚼字的人,周纲堂的脑壳开始疼了起来:“呵呵,到底当过大学老师,出手不凡哪,爱较真,足以说明梁尚乾让你掌管总务这一摊没用错人。那我就跟你直截了当来点儿具体的,当年董元新的遗物是你们三人中谁收拾的?” “遗物?你也曾是干过地工的人,一个出生入死的人何谈什么遗物?”谢鹏不无讽刺道。 “谢处长,你这就有些抬杠了啊,是个人,不论活着或死了,总该有些随身物品吧?而对于董元新,他的遗物中有件被他视作宝贝的东西,”周纲堂将手里的照片推到谢鹏的跟前,“断不会凭空消失了吧?” 瞟了照片一眼的谢鹏说:“事实是,自董元新死后,这把枪再也没谁见过。” 这就不仅仅是抬杠了,且把周纲堂的后路给堵得死死的了,再多费口舌亦是枉然,他只得让他留下二十号那晚的去向后直接让他走人。 接连碰了一个软钉子和一个硬钉子,极大地打击了周纲堂的信心,让他意识到自己不仅低估了梁尚乾们,亦高估了自己,而接下去的老潘和吴岩均不是善茬,莫非真要走对他们动刑的那一步?否则别遑论什么打开突破口了,如何收场都成了问题。 送谢鹏出门后返回的黄茂德见周纲堂双手捧着脑袋一副极为痛苦的表情,便问了句:“您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还要继续吗?” 周纲堂抬头看着他说:“为什么不?痛就痛他个通彻?把老潘叫来。” 出门从楼上找到楼下的黄茂德没见着老潘的人,便问值班室的人见没见到他,人告诉他,这个时间找老潘,要么在后院躺着要么在设备科仓库窝着。黄茂德去后院瞧了眼没见着人,便去了设备科仓库,他果然窝在一个角落的一张单人床上听收音机里的小曲。 一听说是周纲堂找他,他怪叫一声:“稀罕,他跟我有什么可聊的。” 一进门,他便大刺刺地在周纲堂对面坐下,貌似恭谨地对周纲堂点了个头问:“周大副主任,找我何事?” 周纲堂将狙击枪的照片直推到他的面前:“认得这把枪吗?” 老潘举起照片对着窗外亮处晃了晃:“岂止认得,好多回还搂着它睡过觉呢。” “最后一次见到它是什么时候?” “这谁记得?自从老董那家伙把它独霸了后,见它一面都难。” “老董死后……” 老潘一把将手里的照片拍在周纲堂当面,正色道;“打住,请注意你的措辞,此处只宜用殉国两个字。” “依你的。老董殉国后,是你和吴岩协助总务处的谢鹏打理他的后事,他的家里你应该去过,就没见这把枪最后一面?”果真是个难缠的主啊,周纲堂被迫只得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