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说:“日本人这边死了大约二十来个,有点惨。奇怪的是,对方竟无一伤亡。” 在吴岩眼里旋出一个问号的同时,小陆补充了一句:“至少现场就是这么个情况。” 大概的情况到手了,吴岩没必要在这里耗下去了,遂向小陆交代了一句,见到老潘时说自己来过了。 整场战斗仅仅用时五分钟,老潘这是应付差事吗?当不至于此。他若是采取闪击的战术,这点时间能干什么?吴岩想破脑壳也想不通老潘这么干的意图究竟何在。那颗信号弹是谁发出的?又意味着什么? 就在他苦思冥想不得其门而入之际,对面驶来一辆小轿车摁了声喇叭,他正欲打一把方向盘,定神一看对方的车牌:特字006,总务处长谢鹏的车,两辆车同时刹住了。吴岩下车走到谢鹏那辆车的后车门处往里望去,靠在后座上的谢鹏朝他招了招手,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被拒了?”谢鹏笑问。 “你怎么知道?那你也是赶着去讨没趣?”即便此时吴岩的嘴也不饶人。 “他拒谁也不会拒我。” “为何?”吴岩一脸的懵圈。 谢鹏露出一副略微诧异的表情说:“你不知道吗?日本人答应了老大的请求,特许他收敛沈晗的尸体下葬,但有个条件,动静不许搞得过大。所以,沈小姐的葬礼老大不打算邀请任何人,我也不知道他让不让我跟去,但葬礼的诸般事宜他交给了我。一早上我去棺材铺选了口上好的楠木棺,现在拿了图片去给老大过目。要不要搭我的顺风车进去?” 微叹口气的吴岩说:“还是算了吧,送上门打板子的事再一不可再二。墓地选好在哪了吗?” 这是吴岩最后的一招了。 不疑有他的谢鹏说:“老大说九峰山的规格和风光好过别处,嘱咐我尽量往高处,却又要找个背阴的地方。待他定下棺木后,我一会儿还得跑一趟九峰山呢。” 吴岩遂说了句“或许老大是出自沈小姐喜静的考量吧。那我就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推门下车。 目送谢鹏的车去远了,吴岩的心绪愈发黯然。如沈晗这般年轻貌美的女子,怎会和棺材铺和陵园扯上关系的,他想不通,但事实已然如此,这般的伤悲不是他人能予体会的。 本地习俗,逝者三日落土为安。即便梁尚乾不愿意见到自己,即便日本人据此会给自己扣上一顶同情**的帽子,吴岩也必须要送沈晗最后一程,任谁也挡不住。 又是一整晚,没等来老潘的一个电话。吴岩就有些不明白了,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早上天还没亮,吴岩就准备上路前往九峰山陵园了,董妈妈在她屋里问,这么早赶着去哪呀。吴岩回答,昨天单车不是坏了吗,我想走着上班去。董妈妈哼一声,自家就有修车的,非要把钱给别个赚。 昨天吴岩是开车回来的,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就把车停在了隔壁的一条巷子里。 从青石巷到九峰山二十多里路,吴岩抵达九峰山陵园门口时,天刚刚亮。他坐在车里一边吃着路上买的早点,一边等,内心却略有些忐忑,不知梁尚乾是否允许自己参加沈晗的葬礼,他不想跟他闹得太僵。 大约在八点钟时,一支三辆三轮摩托车开道殡葬车打头的送葬队伍出现在吴岩的视线里,无疑是梁尚乾这班人马了。吴岩从车内下来肃立在路边,目送送葬队伍驶进陵园,他正欲返回到车内,老潘从陵园里跑了出来,他等着他到了跟前。 老潘看着他叹了口气拍了他的肩头一下:“对不起,我尽力了。” 心里积攒了两天对他的怨恨在这一刻一下就化了,吴岩回复一句“我知道”然后问:“你是来阻止我进去的么?” 老潘的眼睛不敢正视他往边上瞄着说:“也是也不是。我问过老大,他没作声,但我仍以为他不愿看到你,特别是在这个地方。” “你以为你的以为合情合理吗?你以为若是沈晗泉下有知焉得安息吗?你以为我既然来了谁能挡得了我吗?”吴岩接连对他发出三声灵魂拷问。 老潘遂无声地坐进他这辆车的驾驶席,载着满面悲哀的他追上送葬队伍。车队沿着盘山路来到半山腰停下,前面没路了。特工总部来送沈晗的除了老潘和栗梅,就只有一个操办丧事的总务处长谢鹏,余者皆是卫队的人,一个个黑衣短打装扮,胸前缀着朵小白花,没有招魂幡亦没有撒纸钱,一切从简,亦符合沈晗生前喜静的个性。 十二名身强力壮的卫队队员抬着盛殓着沈晗的硕大楠木棺向山顶一步步走去,栗梅手捧着她如花容颜的照片随在其后,而梁尚乾则捧着她生前最喜欢读给他听的《全唐诗》和《全宋词》,吴岩看到《全宋词》则想起两人接上头时沈晗欢欣雀跃的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墓地到了,一个被五株常青柏树环围的缓坡上,深深的墓穴将是沈晗最后的安息之地,她的棺木缓缓放入墓底的那一刻,一直强忍着悲哀的栗梅再也禁不住放声痛哭,其他人包括梁尚乾掬起一捧捧泥土洒落在棺木上。 在老潘的示意下,吴岩和他一起抬起一个大理石筑造的墓碑竖在沈晗的墓前。墓碑是一个五花瓣形式,是谢鹏依据梁尚乾的意思花重金连夜请匠人打造的。五花瓣的花语是青春常在乐观向上还有坚强勇敢,看在吴岩的眼里,亦可演绎为五角红星,五角红星的寓意梁尚乾应该是知道的,是否他对沈晗某个身份的隐喻就不得而知了。五瓣花的中心刻着四个字:小晗常在,其余生年卒年均为空白,这个寓意就十分鲜明了——沈晗永在梁尚乾心中。 这一点,倒是与吴岩不谋而合感同身受,而在他的心中,更具重要性的则是沈晗的自我牺牲赋予了他又一重生命,她未竞的革命事业他将会替她延续、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