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下腰的老潘在栗梅耳畔悄声问:“昨天下午你是不是去了青石巷?”刚才在医院,吴岩跟他说了有个年轻漂亮女人找秀儿的事,让他查查这个女人是谁,长得蛮漂亮。 “什么青石巷?我一下午都在总部,撞到个鬼才去了你的什么青石巷,它长什么鬼样子我都不晓得,你冤枉我。”栗梅一脸的诧异。 老潘立马对她作了暂停的手势,俩人直接上楼奔了梁尚乾的办公室。里面,梁尚乾正“审”着周纲堂,廖显达作陪。 “不错,我是答应了你可以动刑,你对他,”指了指才进门的老潘,“对吴岩打个半死我不会说一个不字。但你在毫无证据的情形下对一个孱弱的民女下手,就说不过去了吧?” “也并非没有证据。”周纲堂强辩道:“至少她前后两次的口供对不上,且跟老潘的说辞不一致。” 挖了老潘一眼的梁尚乾质询道:“怎么个不一致法,老潘人来了,你当我面再审一遍。” 周纲堂转过身体望着老潘问:“潘队长,你昨日跟我说得清清楚楚的,晚上六点半至十点,你一直跟吴岩待在一块儿,没忘吧?” 老潘往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一坐,二郎腿一架,想想不妥又放了下来说:“没错,我是这么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可秀儿姑娘交代,吴岩曾出去过一趟。” “没错呀,他是出去过一趟,我也出去过两趟。” 梁尚乾和廖显达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这里面果然有名堂。 “可你昨天为什么不说?是有意隐瞒还是故意忽略?”依据昨日老潘的态度和伎俩,周纲堂知道他又要耍花招了。 “有什么可隐瞒的,你没问我又何苦屎不臭挑起来臭。”老潘的顽劣特质果然兜头而来。 “你什么态度?谈正事呢。”梁尚乾训斥道。 “本来嘛,吴岩出去买了些下酒菜,前后也就十来分钟。我自己呢,上了两趟茅房,也确实如你所说可以忽略不计,但绝非故意。”不知不觉中,他再次把二郎腿跷了起来。 而梁尚乾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窃以为他是让自己把脚放下来,实则是梁尚乾在责怪他刚才吓了他一跳。 周纲堂又岂能让他轻易蒙混过去,冷冷一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整天,你和秀儿,两个人两天不同的说法,想让我不怀疑这里面存在串供的可能都不可能。” 孰料老潘亦是冷笑着说:“周……周同志,怀疑是要有证据为依托的。你的意思是我替吴岩打掩护?” “不排除这种可能。” “也就是说,我有可能是他的同伙?” “这个……,”周纲堂意识到他在给自己挖坑,只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亦不排除,但要看具体情况。” “怎么个具体情况?”老潘的劲儿上来了,“我若是他的同伙,能在家里喝着酒坐等他孤身犯险大庭广众之下去刺杀一个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日本高官?我若替他打掩护,直接去现场打掩护不是更好更安全?简直是一派胡言狗屁不通。” “放肆——!”几乎于同时间发出两声断喝,一个出自梁尚乾——做戏,一个自然出自周纲堂之口——羞恼。“你怎么骂人呢?” 岂知老潘呵呵道:“我指名道姓了吗?” 对这样一个街头混混般的无赖,谁又能奈之若何,也只得梁尚乾出言来镇住他,一声厉喝道:“你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了?有理也被你弄成没理了。”两下里都敲打了。 “本来嘛,你们一个个都说是一个人作的案,现在无端把我扯了进去,我可吃罪不起。”老潘颇委屈地说。 这时,一直隔岸观火般没出声的廖显达开口了:“人周副主任查这个事,没什么不对的,你有一说一就是了,中间有些误会和出入难免不了。周副主任,这些咱们权且暂时放过不提,有个情况我想向你讨教一二,可否?” 这个台阶来得恰是时候,周纲堂哪有不下的道理,遂客气道:“廖处长此言谬矣,周某洗耳恭听。” “你也是搞过地工的,一个人在面临暴露风险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不待周纲堂回答,他已然自揭答案。“说好听的,是撤,不好听呢,就是逃,此举并非完全出自保命,是因他的组织他的使命需要他活着,活下去,继续完成他所身负的使命。是这样吗?” 这话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周纲堂自然也就点点头给了一字肯定:“对。” “那就好。”廖显达给了他一个嘉许的笑容。“我们现在权且假定吴岩是那个犯事的人,你审了老潘,也抓了秀儿姑娘,假若这二人的口径存在事实上的极大差距,而这个差距足够他往返青石巷和帝都酒店杀一个人,那么他在获知秀儿被你抓去后,出于本能和职业的反应,他的第一选择应该是什么?”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周纲堂始才明白,他才是那个真正的挖坑的人,即使他不愿意说出口,老潘却已替他说了:“那就跑呗,跑得越远越好。” “可吴岩是怎么做的呢?”廖显达的坑挖好了。“他却拼了命地要去救一个邻家小姑娘。周副主任,他的这种行为符合一个卧底间谍的职业操守和使命感吗?区区一个邻家小妹岂能与他所从事的伟大事业相提并论?你不觉得荒谬荒唐已极吗?” 面对廖显达言辞凿凿的一语定性,周纲堂心里即便想从某个角度去据理力争一番,却因缺乏证据打底而力不从心,索性随它去罢,来日方长。 看在眼里的梁尚乾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老潘:“吴岩呢?不是让他和你一道来的吗?他才应该是今天的主角呀!” “啪”的一声,老潘猛拍了大腿一记:“该死,吴岩让我去接他姆妈和秀儿的爸爸去医院的,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三位大领导,如果没别的事了,我得赶紧的,要不被他骂死。” 还没等这三位中的谁开口,他一个身子已经箭一般向门口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