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鳌和日本人勾结后,首先让整个上海日租界成为鸦片贩卖和毒品制造的中心场所,在法、日租界交界处的那条路,日租界这边几乎所有洋行都是事实上的烟窟。 早上七点到午夜,随便在日租界走到一家洋行,房门一拉,烟气就像一股浓雾从里面喷出来,一排大炕上躺满了男男女女,一盏盏烟灯,冒着红黄色火苗,一杆杆烟枪,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团团浓烟从一张张嘴和一道道鼻孔里滚出,烟灯旁边是枯瘦的脸,手是鸡爪一样的手,这些吞云吐雾的人,莫不是些人力车夫、小商贩、机关小职员等各个阶层的普通百姓,有喜舞文弄墨的瘾客竟然填写一道劝人吸食大烟歪词: 唉!瘾来,真难挨! 忙把灯开,吸口可妨碍? 这才合乎时派,消愁止咳祛病灾,少吸有益,多吸无害。 他说我吸鸦片不应该, 我看他不吸烟也未发财。 王之鳌在媚娘的指使下,又设立了名为“消愁处”、“卧云楼”、“世外桃源”的花烟馆,烟馆里有漂亮的女招待,老顾客带来新顾客,不但能免费吸食几天大烟,还有一定的赏金拿。 烟民队伍滚雪球一样壮大,王之鳌的财富滚雪球一样暴增,日本人又助他当上商会副会长,成为上海滩潜在水中的商业大鳄。 南京行政院代院长宋先生到上海连日召见金融实业界领袖,商讨财政问题,王之鳌多次应邀参加会见,日本人从他那里得到许多他们想知道的南京当局的秘密,土肥原贤二由此得出结论:南京当局对日只有情绪,没有战略。 九·一八事变之后,小鬼子动作不断,日货又行销全国,国内民间很多人倡议抵制。 但因日货质量更好一点,一些商人仍以卖日货为主,于是有人将之视为奸商,起而除奸,一时之间,各种除奸团风起,比起一般民众的自觉行动,他们更进了一步,不但有自己的章程,还有自己的处罚方式。 比如对贩卖日货者,收缴、罚款,甚至将店主扯到街头站立笼。 上海各校学生也连续出动宣传抵制日货,呼吁对“侵略我国之野心国家,施行经济封锁,不畏强暴,不受胁迫,一息尚存,死生以之”。 上海工会也分电各业公会,要求严密检查贩运日货,指出“凡属人类,誓不与仇货发生关系”。 为扩大抗日宣传和对日经济绝交开展抵制日货运动,一些爱国男青年学生成立了“血魂除奸团”,并发表宣言,声名集合同志多人,歃血盟誓,抵死与奸商斗争。 该团成立后,数百团员分布全市,向商家晓以大义,说明贩卖仇货形同资敌,并秘密调查买卖日货的奸商,向他们发出停贩日货的警告信,警告其迷途知返,否则剥夺其人格名誉,戕杀锄灭无遗。 随后又致函报社,表明抗日除奸的决心,报社将来函全文发表,以示对该团爱国举动的支持。 一些爱国女青年成立了“摩登破坏团”,她们在排日倡导国货时,惊讶地发现女同胞在服装、化妆品等方面严重依赖国外进口。 郭蕙风由此发文告诫广大女同胞“不要沉睡做着甜蜜之梦,醒来吧,请看日货垄断着我们大好的市场。日商**着我们仅余的精血,他们笑逐颜开的看着我们颓唐垂首、筋疲力尽的时候,便从口袋里掏出我们白送给他们的金钱,翻脸无情的抢占我们的土地,我们要明白提倡国货是实际救国的切要工作。” 彭开济瞒着家人参加了血魂除奸团,调查到永昌煤号不受劝阻,继续大肆贩卖日煤,对血魂除奸团的警告全当耳边风,彭开济他们很气愤,再次执笔发出一封警告信: 商友们:当你们身上散发出被奴役者的腐气时,为何还能把钱花在买卖仇货上?清除这种腐气的唯**法,就是将你们的热血献给整个民族,你们不识羞耻而纸醉金迷,那么我们在今宵的薄礼炸弹,将为你们增添欢娱。 彭开济向永昌煤号投掷的一枚炸弹,他的同伴又枪杀了专卖日货的商会副会长许梦第,吓得各商家纷纷将日货藏匿,市面上难见日货踪影。 日商对“血魂锄奸团”的行动惊恐万状,特别开会商定应应付方法:催促日领事从速交涉,组织便衣侦察队侦察血魂锄奸团行踪,将存货廉价赶快出售,急电日本国内各港口船只暂停装货。 日驻南京公使馆代办矢野针对上海堆积日货达九千万余元之巨,他大言不惭威胁南京当局,妄言对排日行为愈趋愈烈的局面不可接受,日方对血魂锄奸团不能极端忍耐,希望中方竭力取缔,否则日驻沪军宪将取断然之对策。 小鬼子驻沪陆战队头子杉坂为呼应矢野,下令组织陆战队警备队,从事防遏一切抗日抵货运动,他**裸叫嚣:“如发生不幸事件,则在上海方面,海有第三舰队之精锐,陆有富于战斗力之陆战队,其实力较之‘一·二八’以前更雄厚。” 迫于小鬼子的压力,上海警察局逮捕了几位锄奸团成员,第二天即判处几位年轻人徒刑数年。 彭明章怒极而言:“能说脏话吗?不能,那我无话可说。” 他在上海新结识的好友吴先生,认为南京当局要员浑浑噩噩,在对外问题上毫无气节,实为丧权辱国的代表,他曾作诗一首言志: 万方多难金瓯缺,国耻如山未曾雪。 卧薪尝胆且不遑,安敢偷闲学冷血。 他在反帝之外多了一个“反蒋”的任务,视蒋某人和南京当局为与帝国$主义一样的敌人,颇有“汉贼不两立”之势。 吴先生率领三名学生前往上海警察局,要求面见温局长并让其释放学生。 一位吴姓科长接见,称被捕学生正在审讯中,不能释放。 吴先生称,如果没有充分证据,不能随意拘束人民的自由。 两人一言不合即发生冲突,吴先生对吴科长饱以老拳,遭到抓捕并被送往南京. 南京当局不敢公开迫害反日爱国分子,在各方压力下,吴先生被保释回到上海,彭明章专门为他接风尘。 彭明章和吴吴先生相识,缘于郭校长托他捎信故友,吴先生和郭校长早年曾在福建漳州共事,交情甚好。 吴先生江西余江人氏,自幼好学,十五岁考取秀才,然而时值乱世,他意识到儒家义理无法应付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遂决心与传统儒学决裂,改学经世济国的新学,尤其注重研究法政。 吴父亡故,吴先生不守墓,不服丧,声称打倒杀人礼教,引起保守势力的反对,地方学政一怒之下,革除了他的绅士身份。 吴先生亦无意再与俗儒往来,开始经营商业,不久,科举制度废除,证明了吴先生的先见之明,从此,吴先生更加发奋学习新学。 辛亥革命爆发后,江西光复,吴先生认为时机已到,前往省城,入江西法政学校读书,毕业后成为法官,分发南昌审判厅担任推事。 三年后,吴先生调任汉口审判厅推事,随后又考取县知事,分发湖南上任。 然而他在上任前回乡省亲,遭到地方保守势力的“秋后算账”,有自称“余江县民吴德厚”者向北洋政府内政部控告,称签分湖南知事吴先生“在籍欺压乡愚,无恶不作”。 北洋当局不分青红皂白,亦不详细调查,即发文通缉查办,吴先生从此断绝仕途,前往武汉挂牌成为律师。 吴先生性格激进,北伐之际,他对“打倒军*阀除列强”的口号极其拥护,出山担任国民革命军驻汉某部政治部主任,负责整饬军纪。 某次他戎装经过英租界,印度巡捕要求他解除武装,穿便服才可通行,吴先生愤而返回住所,请求派兵一连冲击租界,但此种行为不能见容于当局,他遂挂冠而去。 不久,汉**发了群众占领英租界的事件,吴先生亦亲自参与。 济南五三惨案后,上海地方召开追悼会纪念蔡公时,吴先作为蔡公时家属接受答谢。 1928年12月11日,日本新党俱乐部总裁床次来南京活动,吴先生当即前往南京参加反日运动,作为先锋冲击了外长王正廷公馆并殴伤宪兵,被拘捕羁押数日,其后,律师界人士多方奔走,吴先生才得以保释。 1930年初,全国兴起废除领事裁判权运动,吴先生又成为宣传废除领事裁判权的先锋 ,他自费赴全国各地进行宣传演讲,以取消不平等条约,唤起民众注意。 在江上轮船中宣传演讲时,他遇到三十余烟鬼在统舱中吸食鸦片,吴先生劝道:“诸君既热烈鼓掌,赞成我的主张,但是需要知道想打倒**,首须自有强健的体魄,收回法权,必须促成法治,诸位吸食鸦片,一方面等于自杀,一方面破坏法律,实在可为痛哭!”一帮烟鬼“又羞又惭”,将灯具投入江中,发誓再不吸烟。 “血魂锄奸团”的成立,吴先生背后起的鼓动作用不小,有人讲他怂恿外地来沪失业青年、淞沪抗战退伍军人等向租界内出售洋货的商行匿名“赠送”手榴弹加以威胁,警告其不准贩卖洋货,否则将投掷炸弹,以资报复,租界当局巡捕房就以妨害秩序、公共危险罪对吴先生发起通缉。 彭明章举杯对吴先生说:“‘乘桴跻绝谳,一览海天空。宇宙知何极,纵横一代中。’我初闻此诗,觉得作者为一狂人也;结识作者后,其出行不走方步、交谈只说方言,‘心如此石复如铁,备受千磨与百折。为谁辛苦为谁忙?要把强权一扫灭。’快哉!真吾辈楷模!” 吴先生大笑:“彭兄过奖!兄治军杀伐果断,经商豪气不减,一纸烟画鼓民心 ,丹心一片挽危亡。” 彭明章说:“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吴先生说:“非也非也,彭兄一套小小的烟画,不但再现了十九路军浴血狙击日军大场景,也体现了你们爱国商人的民族责任感。” 吴先生推崇的烟画,也称“香烟画片”“洋画儿”“公仔纸”,是香烟包内所附赠的一种小画片,随着纸烟在世界范围内的全面推广,小小烟画风靡一时,烟画内容浩瀚,成为“小中见大的百科全书”。 彭家在上海的茂鑫源商行也经营纸烟,彭明章别出心裁联手卷烟厂,印发了一套梅庵先生设计的《九一八日军侵华纪实》烟画,通过新闻摄影照片画面,纪实揭露了日军的一系列罪恶行径,接着又印发了《十九路军抗日彩色摄影烟画》和《一·二八战事》系列黑白摄影烟画,以摄影手法真实反映日军罪行及中国军民奋起抗战的事迹,一纸小小烟画随烟包售卖,将中国人民的抗日决心,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演绎得淋漓尽致。 如八字桥战役”烟画以十九路军在八字桥战役的摄影照片为图,画面可见桥上架起杉木铁丝网和沙包,十九路军战士端着步枪,或半蹲半跪,或匍匐在地,坚守抗击对面日军,这里正是中日两军展开第一次主力决战的淞沪抗战爆发地上海八字桥,记录下了中日两军“淞沪血战第一枪”。 1932年1月28日23时30分,日本海军上海特别陆战队一部从四川北路西侧突然进攻八字桥区的中国守军,嚣张扬言4小时结束战事,结果十九路军156旅即刻还击,“一·二八”事变就此爆发。 淞沪抗战激战一个半月,日军多次打算通过八字桥迂回攻击上海北站,八字桥阵地三失三得,直到最终停战,日军也未能完全控制八字桥。 又如十九路军在江湾血战 ,“—·二八”战争爆发后,日军攻击十九路军阵地,向江湾数次冲锋,均被击退。1932年2月7日,日军向江湾屈家桥猛攻,十九路军英勇反击,击毙日军数百,余敌突围溃逃。 2月20日,日军向吴淞、江湾、闸北全线大举进攻,以猛烈炮火向江湾镇轰击,并以大队冲锋3次,均被击退。2月23日黎明,日军多次冲锋遭中国军队抵击溃退。 2月25日,日军主力增援后,以重炮百余门向国军阵地猛轰,并以全力进攻江湾西北的小场庙,江湾、庙行两地驻军竭力死守,阵地未动。中国军队发起反击,其中一路由江湾镇出谈家宅攻日军左翼,加以包围,日军突围10余次未得逞,双方展开肉搏战,毙敌1700多人。 “江湾血战”整整打了一个月,十九路军奋起抗敌,死伤千余,营连长阵亡者有12人之多,日军死伤达数千人。 还有“冯庸大学女子义勇军”, 这是淞沪抗战中鲜为人知的历史细节,当时沈阳的冯庸大学曾专门组织一个“冯庸大学女子义勇军”赴上海支援抗战,烟画中正是对冯庸大学女子义勇军龙文彬的特写。 1931年11月1日,冯庸大学学生抗日义勇军誓师成立。1932年2月上旬,冯庸大学组织的学生抗日义勇军126人,在校长冯庸的带领下,特由北平奔赴上海参战。到达战地后,因训练有素,很快建筑起防御工事。3月1日全线撤退时,他们在浏河方面抵御过日军。这支由126人组成的学生义勇军中,有16名女学生,她们组成“女子抗日义勇中队”,由冯庸夫人、冯庸大学体育系学生龙文彬出任队长…… 彭明章说:“我这点作为只算得上胡敲梆子乱击磬,图个一时高兴,贤弟敢关着门捉鬼,胆子真不小,敢用痰盂砸市长大闹上海滩,天下谁人及吴君?” 淞泸会战后,日本利用南京政府求和心切,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淞沪停战协定》,吴先生闻此后,组织爱国学生和群众五百余人,直奔上海市府声讨吴铁城。 吴铁城事先得到消息,逃到了英租界工商局躲藏,吴先生随后追到,被印度巡捕骑马拦住去路。 吴先生诘问:“日本帝国妄图灭亡中国,正如当年英国欲灭亡印度一样狠毒。今日,上海市民为了抗日救国,向吴市长表达民意,和当年贵国圣雄甘地先生反英复国的义举一样。现在你们替英国效劳,为我国民族败类当保镖,日后你们退役回国,有何面目见圣雄甘地?” 听了吴先生热血激扬的演说,印度巡捕很感动,自动调转马头撤离。 吴铁城向英租界求援失败,不得不答应第二天在市长府接见吴先生。 二人一见面,吴铁城期期艾艾地推卸责任道:"这是南京命令,本人难以违抗!" 吴先生当即怒斥道:"倘若上面命你施美人计,派夫人前去慰问日本白川大将,我断言阁下必将犯颜抗争,以全家声。然而,近年来东北千千万万的姐妹被日军肆意**,惨不堪言,阁下知之而无动于衷。两相对比岂不是重家耻、轻国耻的汉奸卖国贼的惯常行为吗?" 吴铁城哑口无言,吴先生越说越气:“汉奸人人可杀,今天我与你同死报国!” 他说罢,拿起桌上的茶杯和市长办公室的痰盂,向吴铁城头上砸去,可惜只中左肩,吓得吴铁城连叫救命…… 彭、吴二人惺惺相惜,不想长江后浪推前浪,彭开济和郭有作千里默契合作,不但为东北抗日义勇军后援会正名,而且趁机斩断了上海商会背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