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澎从东京回到上海,给彭明章及两个弟弟写了一封信,她在信中谈到“中村大尉事件”对日本青年军官的影响。 1931年六月上旬,日本关东军参谋本部大尉中村震太郎带领井杉延太郎预备曹长等四人,身着深灰色棉裤棉祆,头戴三耳火车头式帽子,脚穿短筒靴子,乔装成东北农民,由哈尔滨赴大兴安岭,潜入我方禁止外国人前往地区进行军事侦察,被我东北兴安屯垦区第三团逮捕。 由于东北兴安岭科尔沁各旗一带土匪活动猖獗,东北军购买蒙旗荒地,以编余炮兵屯垦殖边,地点选在索伦山之阳,沿洮尔河南至白城子,东西夹交流河、绰尔河之间,草木畅茂,沃野千里。 兴安屯垦区成立伊始,东北长官公署就曾照会驻沈阳各国**: 兴安区乃荒僻不毛之地,山深林密,唯恐保护不周,谢绝参观游历,凡外国人要求入区者一律不发护照。 各国领事嗣即复照认可,唯日本**默无一言,认为东北军的举措有碍日本帝国々主义的“满蒙拓殖政策”,不利其加紧控制蒙古王公、豢养土匪骚扰滋事。 兴安屯垦区三团官兵从中村震太郎等人身上搜得日文十万分之一军用地图一张,前奉天测量局出版的中文同比例军用地图一张,晒蓝纸俄文地图一张,透明纸作业一张,自测自绘洮索铁路路线图一张,附立体桥梁涵洞断面图一张,且中、日军用地图都经用铅笔勾改,显然是经现地印证后校对过的。 能证实中村等人身份的除了他们携带物品鞍装俱全的洋马和蒙古马、三八式马枪、南部式手枪、望远镜、测板标杆标锁、图板外,还有方、圆框罗盘针各一件、寒暑温度计一具、天幕一架、防雨具一套及皮衣、罐头食品若干。 更重要的还有笔记本两本,和报告书两封及表册三份。 一本笔记记载中村个人私事,其头篇记载昭和六年一月,日本帝国参谋省派遣他做情报科情报员――陆军大尉中村震太郎赴满洲兴安区一带活动和在东京驿送行的情况。 另一本笔记则记载中村所经过地点,如洮南府、哈尔滨、齐齐哈尔、海拉尔、免渡河和扎免釆木公司。 报告书主要报告中村所遇到的人和事,如洮南府满铁办事处负责人和在巴公府的会谈记录等。 表册一册是调查兴安区屯垦军的兵力,枪炮种类、口径,官兵数量,将校姓名,驻屯地点,营房景况、容量、坚固程度,车辆马匹粮食辎重;一册是调查蒙旗、县的人口、物产及畜群的多寡,森林矿藏之有无及蒙、汉军民等情况;另一册是调查地方风土情况,如土壤、水源、气候、雨量、风向等数据。 三团官兵证实了中村等四人的间谍身份后,秘密将其处死,日本关东军以此事件为借口,宣传所谓“满蒙危机”,为发动侵华战争蓄意制造事端。 高澎写道,她在东京街头看到许多日本青年军官,前去靖国神社集合,公开为中村举行慰灵祭,他们割破自己的皮肤,用鲜血涂成太阳旗挂在神社前,剩下的血互相喝下去。 什么“全满洲日本人自主同盟”、“北满洲居留民大会”、“满洲问题解决同盟”等日本帝国々主义社团,在东京青山会馆召开联合大会,狂妄叫嚣“打开时局之关键,唯有断然匡正彼之谬误,以行使实力懔然贯彻我方主张之一途!” 日本激进国民的鼓噪,正中军部下怀,少壮派关东军参谋石原莞尔煞有介事指出:日本无满蒙即无法生存,满蒙是日本立足大陆之凭借,在世界形势之危机中,日本前进道路唯有将满洲从中国分离出来,成为东亚殖民模范地区,中国亦将如此,应为日本之重大国策。 石原莞尔还就出兵中国东北的时机作出分析,他认为苏联自开始第一个五年计划以来,战备逐渐充实,不久即将在远东成为日本之一大敌国,然而今日则毋庸过虑,尽可从事将满洲作为囊中之物建设,以筑起赤色势力南下的巩固堤防。 其二南京内部纷争不息,对日本侵占中国东北恐难作出强力反应;其三国际联盟之干涉目前亦无需多虑。 基于以上形势判断出发,可得出帝国必须尽早解决中国东北问题的结论。 高澎在信中指出,石原莞尔的设想,关东军调查班早在两年前就认真进行了研究,一旦开战,关东军会对东北军予以严厉打击,以摧垮其战斗意志为根本方针,开战后短期内集结全部兵力,以全力进行决战,设想在列国干涉尚未开始以前必须迅速完全占领预定地域…… 彭明章阅信后说: “中村事件不由我们不想到辛先生,小鬼子蛇蝎心肠,无时无刻不在磨刀霍霍。 蛇并不怜悯熟睡的人,日本人的菊刀军刀已然出鞘,可民国政府却期待着日本人对其大发善心,完全估计不到危险就在脚下。” 彭开济说: “面对危机不去做需要做的事,而是倾全力去扑灭什么‘赤匪’,称谎言为真相,把真相视作谎言,对日本人的反常当作常态加以接受,这就是南京当道者干的‘正事’。” 彭开来说: “也许撒谎是人之本性,在多数时间里我们甚至都不能对自己诚实,但南京当局面对外侮侵略装聋作哑,不是比砖块还笨,就是比魔鬼还危险。” 彭明章问两个儿子: “你们知道汉奸一词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彭开来摇摇头,彭开济说: “应该在西汉出现,因太监中行说不愿陪送公主去匈奴和亲,发誓‘必我行,为汉患者’,后来他投靠匈奴,果为汉朝大患。” 彭明章说: “中行说算得上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汉奸,但‘汉奸’一词出现在南宋灭亡之后。 大宋子民张弘范助元灭宋之后,封为元朝镇G大将军,有人在灭宋之战的厓山石壁上刻了一首诗,后人称为功罪石,功罪石上诗曰: 沧海有幸留忠骨,顽石无辜记汉奸。 功罪昔年曾倒置,是非终究在人间。” 彭开来说: “这诗写得真好!投靠敌人出卖祖国换得一时利益的人,都会在其余生之中受到无尽的反噬,皆有噩梦相伴。” 彭明章说: “来儿也说得好,日本贪心不足蛇吞象,对我国趵铁蹄呲獠牙, 但历史会证明它不仅错看了中国,也错看了世界,更错看了自己。 因为中华民族是个对自己的历史无比自豪,对自己纠错能力无比自信的民族,不可能甘愿低人一等,低三下四地活着。 只要有了真正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的引路人,中国从积贫积弱走向繁荣富强,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彭开济问: “谁能作国家真正的引路人呢?民国当道者似乎有两套规则:一套适用于有钱有势者,一套适用于其他所有人。 于是有人在军阀发动的内战中牺牲,而他们的家人却眼睁睁地看着该负责任的决策者逃脱惩罚; 社会一有金融危机,得到援助的是银行和资本家,并非真正的受害者,一个有病的社会,如何能让民众重新团结起来,而证实自己有复兴能力呢?” 彭明章说: “目前民国社会存在的已深入骨髓的顽疾,不仅解决无望,反倒会加速以更猛烈的态势爆发。 日本人趁机落井下石,中国真正的引路人,历史会作出抉择,民众会作出选择。” 彭开来说:“父亲认为真正的引路人是谁呢?” 彭明章说: “为父双鬓染霜,徘徊校馆愧苍生,厌倦了民国要人们为一己之私,拿民众的生命和国家前途做垫背。 睁开你们自己的眼吧,用心去体会,你们会得到正确的答案。” 彭家父子在川西北忧虑之时,日本关东军在南满铁附近频繁军演,试探东北军对此的反应,东北民众的忧虑已成为一种直觉: 日本人妄图占领东北的野心已见端倪,日军早已控制了辽吉重要城镇和主要交通干线,铁路守备队司令部设在公主岭,下辖六个大队,分驻公主岭、沈阳、大石桥和连山关,俱永久性驻屯性质,由日本国内各正规师团抽调兵力编成。 而日本人驻屯师团司令部驻辽阳,下辖两个步兵旅团和一个骑兵联队、一个炮兵联队。 一个旅团司令部驻柳树屯,所属两个联队分驻柳树屯和旅顺;另一个旅团司令部驻铁岭,所属两个联队分驻辽阳和公主岭;骑兵联队驻公主岭,炮兵联队驻海城。 此外小鬼子还在旅顺设有要塞司令部,辖旅顺重炮兵大队,以及属于关东军的宪兵队和特务机关等。 以上所有部队统归关东军司令部指挥,关东军司令部原设在旅顺,最近前移到沈阳,而沈阳南满站附属地缝纫厂正大量赶制东北军军服,用途不明。 在日军的编制上,关东军司令部职权很大,司令官直隶日本天皇,有帷幄上奏之权,遇有非常事件,可当机立断。 也就是说,只要日本军阀认为条件成熟,随时就可以制造借口,发动侵略战争。 这不关东军又专门组建特别情报部门,大肆活动以收集中方情报。 小鬼子收集情报的手段可谓五花八门,尤其对东北军各官署衙门的字纸篓里的废纸字条特别感兴趣,不惜重金收集。 功夫不负有心人,日本间谍从一处东北军驻军的废纸堆里得到一条重要信息,立即上报土肥原贤二。 土肥原原贤二见了那张油印废纸条,不禁大喜过望: 本庄繁对己方万把人的兵力对抗十万余众的东北军,一直心存疑虑,觉得胜算不大,他举棋不定难下开战决心。 土肥原贤二把那油印废纸条呈放在本庄繁案头,本庄繁看过后,马上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开战勇气倍增,他一拳砸在桌子上说: “既然东北军态度消极,拳头落到头上也不会躲,皇军的拳头就不用闲着,反正我军是在跟一支不存在的敌军作战!” 1931年9月18日夜10点20分,日本帝国&主义南满铁路守备队柳条沟分遣队按照关东军司令部预定计划,炸毁南满铁路轨道,制造所谓“柳条沟事件”,反诬中国军队破坏铁路,袭击日方守备队。 策划“九一八”事件、以期占领我东北的中心人物正是石原莞尔,关东军高级参谋板垣征四郎坚定支持了石原的计划,让日军沈阳特务机关的花谷正少佐直接担任炸毁铁路的任务,今田新太郎大慰与关东军虎石台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第三中队的中队长川岛正大尉、及队副河本末守少尉等人,归花谷正少佐统一指挥。 川岛正在这天夜里以演习为名,出动中队沿南满铁路向南行进,在离东北军驻地北大营约四公里的文官屯附近待机,北大营是东北军精锐第七旅八千将士的驻地。 河本末守在柳条湖南满铁路段引爆小型炸药,炸毁一小段铁路,并将3具身穿东北军士兵服装的华人尸体放在现场,作为东北军破坏铁路的证据,诬称东北军破坏铁路并袭击日守备队,川岛正指挥中队立即袭击东北军北大营。 夜里11时许,日军240毫米的榴弹重炮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炮弹纷纷落在北大营,关东军第二师团第十六、二十九、三十联队会同日满铁守备队进攻沈阳。 驻沈阳北大营的东北军,奉命“力持镇静,不准抵抗”,他们一枪未发,仓惶退走,营地被日军攻占。 次日零点20分,关东军头子本庄繁令辽阳师团进攻沈阳近郊,独立守备队攻辽宁,骑兵旅攻长春,独立旅攻凤凰城和鞍山,炮兵团从旅顺向沈阳进发,同时急电青岛日军和韩半岛日军支援。 凌晨3时,日军第二师团攻入沈阳,6点30分关东军宪兵头子二宫率大队日军入城,占领市政府各机关和银行,将城内警察全部缴械。 同时凌晨4时,驻长春日军向长春市发动总攻,袭击宽城子担任护路的东北军兵营,该营士兵各持实弹,怒眦欲裂,狂呼如雷,群请一战,甚至抱枪痛哭,挥拳击壁。 营长傅冠军深受感染,怒发冲冠率部奋起抵抗,不幸中弹殉国。 宽城子军营官兵抵抗日军七小时后,东北军吉林驻军参谋长熙洽电令“毋须抵抗”,傅营一部被日军缴械,一部坚决不投降,边战边撤,日军占领宽城子兵营,无耻地围着傅营长遗体拍照羞辱。 长春城南的南岭军营炮兵一团、步兵一团、辎重兵一营,均奉熙洽“不抵抗命令”,含愤撤退,官兵被日军打死打伤近二百人,辎重被掠走,营房也被烧毁。 当日下午10时30分,长春陷落,同时,日军将南满、安奉两铁路沿线重要城市营口、田庄台、盖平、复县、大石桥、海城、辽阳、鞍山、铁岭、开原、昌图、四平街、公主岭、安东、凤凰城、本溪湖、抚顺、沟帮子攻占。 20日,日军在沈阳组织军政、市政两公所,本庄繁任命对华主战最力的日本驻沈阳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为市长,并改沈阳市为奉天市。 21日,土肥原召集市政府各机关主要成员开会,举行“奉天市政成立会仪式”,原沈阳市长李德新被迫于当日办完移交,中方官吏被逐出机关,由日军实行“军政”治理,将中方设于沈阳的银行全部封闭,并强令各银行呈报存款数目,同时搜罗汉奸组织地方维持会。 几千里国土,三千万骨肉同胞无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肥沃的土地,无尽的宝藏,都成了小鬼子的囊中之物。 促使本庄繁下定开战决心的油印废纸,上面有十六字: 沉着应付,毋使扩大,敌果挑衅,退避为上。 这十六字是在北平养病的东北军少帅对东北军署荣军政厅长的回电,少帅已接到南京老蒋的不抵抗密令,在部下请示万一日军进攻应如何处置时,回电十六字应对方针。 没想到这个荣厅长,居然将上司回电油印成公文发放各部队,等他意识这样做不太妥当时,油印的公文指示己经下发出去,不抵抗的秘密就这样泄漏给日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