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遇早就料到，姐得知云芽怀孕的消息一定会生气，他并不感到意外，也不是怎么恼火。 　　 只是姐姐对一个小生命那种毫不留情的态度，让他有点不舒服。他觉得姐姐啥都好，就在是情感方面缺点什么。 　　 苏竹发了一通火，苏遇只是无所谓的样子，并没有与姐姐争吵，也没过多解释。姐姐临走说的那句狠话，他有所顾忌，但是他相信，只要他和云芽保持坚定的一致的态度，谁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为了生一个孩子，总不至于把人拉出去枪毙了吧。 　　 自己的事姐姐尽管不理解，但是姐姐的事，他是心领神会了。 　　 姐姐对铁虎的看法变了，从真实的反感拒不接触，到现在的欣赏，甚至想要有所表示。姐姐无意中提到马甲就是一个暗号，或许是有意的。这个暗号说给别人，都不会懂的，只有苏遇最清楚，马甲意吐着什么。 　　 他看看时间还早，还不到归队的时候，就去找铁虎部长。 　　 供给部征用了一户人家的房子，就是苏遇与小树见面的那排平房，没有院落，只有三间泥巴房子。其中一间就是小树和另外几个干部住的。与那房子隔了一间，就是铁虎的办公场地兼卧室。 　　 铁虎不在屋子里，也不知去了哪里。苏遇又去看小树，小树也不在。 　　 他正准备回指挥部时，铁虎和通信员从指挥部方向回来了。 　　 “苏遇，你怎么还在这儿？指挥部都忙着部署新任务呢？你还有闲心转。”铁虎问。 　　 “铁虎兄，我的任务不在于干多少活，而是盯着电台信号就行。”苏遇跟着铁虎进了屋。 　　 铁虎似乎很忙，一进屋就坐在他的那个小马扎上，趴在他个长条形的木箱子上写写画画。“有什么事吗？”铁虎没有抬头问。 　　 “铁虎兄，恭喜你，晋升部长了。” 　　 “什么部长不部长的，干的活还是原来的那些活，没什么区别。” 　　 “待遇不一样了吧。以前不能参加的会，现在可以参加了。以前不能看电报，现在也有权批阅了吧。以前敢说的话，现在不敢乱说了吧。以前可以无所谓的人，现在得掂量掂量吧。” 　　 铁虎抬起头，把铅笔在手里转几圈，说：“你想说点啥，快说吧。我一会儿还要去九十二师，安排营地的事。马上又要大会师了。” 　　 “是二六军团要来了吗？” 　　 “是啊。你这个通信参谋应该最先知道情报的呀。” 　　 “前几天就看到相关请示，还说没确定，我这才刚离开岗位半天，就来了最新的消息。真是快，也真是好事。” 　　 “那你还不赶快回去处理电报，我这儿可不管饭哦。” 　　 “铁虎兄，我来也不是为混饭的，我是有一事，想麻烦你。” 　　 “说。” 　　 “最近天气很冷，我刚才去女兵营看了看我二姐，她都冻得生病了，想从军需股借个羊皮马甲，却又不好意思说。你现在当了部长，能不能帮助解决一下群众的困难。” 　　 铁虎放下手中的笔，冲着门口喊了一声：“警卫员。” 　　 警卫员进来。铁虎把一张纸条交给警卫员，说：“你去找军需股的股长，借一件羊皮马甲，是给病号用的。” 　　 警卫员拿着纸条走开了。 　　 铁虎又忙着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有一句无一句跟苏遇闲扯。 　　 “铁虎兄，二六军团从云贵高原赶来会师，咱们的队伍又一次扩大，这应该是好事，你怎么看着不高兴啊？” 　　 “兄弟，我不是不高兴，只是，唉，操心啊。”铁虎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在为粮食发愁呢。” 　　 “听说，你们刚筹集了二十万斤粮食，还有两千头牦牛，那可是很大的数量啊。” 　　 “二十万斤，听起不少，可是一分到几万人的队伍中，每个人能有多少。会师之后，部队就要北上过草地，那种场面你是见过的，沿途几乎没可吃的东西，要提前准备啊。可是，我们还能上哪儿打粮呢？” 　　 苏遇在心里一算，确实，二十万斤粮食，分给几万人的队伍，每人也就几斤，吃不了几天。粮食不足的情况下，还要增加人数，难怪铁虎发愁。 　　 想到要增加人数，苏遇就想起云芽怀孕，这事要不要告诉铁虎呢？ 　　 他姐知道之后暴跳如雷，铁虎会是什么反应呢？他最会算账了，队伍行军，要带孕妇，还可能途中生产，孕妇吃什么，孩子生下来，如果没有奶，又怎么养活。 　　 若是铁虎考虑到这些情况，他会同意云芽生产吗？估计不会，可能也会像苏竹一样，要求云芽把孩子打掉。而且，云芽是供给部的干部，未婚生孕，他这个当部长，是不是要受批评啊？ 　　 想到这里，苏遇决定，还是暂时不告诉铁虎云芽怀孕的事。等过些日子，云芽他们从炉霍来到甘孜了，再找个机会说也不迟。 　　 警卫员进来了，拿着一件旧的羊皮马甲，交给铁虎。 　　 铁虎拿着马甲，弹了弹上的灰，摸了摸，说：“给吧，苏遇同志，这个马甲是有些旧，但是还挺暖和的。防寒没问题，不要嫌弃哦。” 　　 苏遇有些犹豫，但还是接住了这件马甲。他清楚的记得，当初，铁虎把一件崭新的马甲给他，让他送给二姐。那件马甲的羊毛雪白雪白，摸起来柔顺温暖。可是这件嘛，明显是有人穿过的，羊毛有点卷子，而且发黄了。 　　 铁虎把本子和铅笔收好，说：“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先将就一下了。”说着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 　　 苏遇觉察出铁虎的态度，对待苏竹不像以前那样兴奋激动，相反很平静。尤其是他明白告诉他，是二姐需要，可是铁虎并没有把上次那件马甲拿出来，而是从军需股借了一件旧，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很明显了。 　　 这有点出乎意料。 　　 苏遇突然觉得，铁虎也变了。人都在变。苏竹变了，铁虎也变了。几个月前在两河口初次相见的两个人，如今已成了完全不同的彼此。 　　 苏遇突然意识到，铁虎如今是首长，很多想法可能会跟以前不同。虽然他还是大哥，但处理问题的角度和方法都会有区别。 　　 于是他决定，把云芽的事说出来。以便早点知道铁虎的意思。如果铁虎要求打胎，他也有个思想准备。 　　 “部长，还有一事，要向你汇报。” 　　 “赶快说，我马上要走。” 　　 “云芽，怀孕了。” 　　 铁虎先是一愣，挠了一下头，问：“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的？云芽不是在炉霍县吗？” 　　 “是小树告诉我的。他在道孚县的时候，跟云芽见过面。” 　　 “你有什么打算？”铁虎并没有直接表态。 　　 “我想，既然已经怀上了，就把孩子生下来。毕竟也是一条生命，革命是为了让人活，有生命才有希望，有希望才有未来。” 　　 “可你知道，你们还没有正式结婚。这样生孩子，是违反纪律的。” 　　 “我，知道。” 　　 “云芽是什么意思？你姐又是什么意思？” 　　 “云芽的态度不明确，听小树说，她是想打掉孩子，她还曾找卢起要过打胎药，卢起没有给她。我姐的意思也是，孩子不能要。” 　　 “这件事，有点麻烦，可大可小。你还是跟云芽再商量商量，跟你姐也合计合计，最好在没有暴露之前，把事情处理好。我暂时还没想好有什么办法。” 　　 铁虎临出门，又补充了一句：“你要考虑你的职务和在部队的影响，还有孩子的将来。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铁虎走了，苏遇一人拿着马甲站在屋子里，他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