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干事的嘴仍在吧嗒吧嗒念着判决书,杜鹃突然打了个战栗,好像又能听到刘干事说的什么了。 “判决如下:经军医院确认,杜鹃怀有身孕,根据纪律规定不适用最严厉的罪行,决定撤销连长职务,按士兵待遇在原单位安排工作。” 刘干事宣判完毕,转身把判决书交给苏竹:“苏政委,执行的事,就由你们单位自行处置吧。” 杜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怎么回事。死刑免除了,自己可以活下去了。她感到一股热血直涌脑门。不对啊,自己怎么怀孕了,还是军医院诊断过的。她看着卢起。卢起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真的吗?该不会又是做梦吧。 “杜鹃同志,算你运气好。”仇股长说,“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救了你的命啊。以后可再也不敢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了。”说完,转身对铁虎说,“部长,还有什么指示吗?” 铁虎摇了摇头,转身走出帐篷。仇股长、刘干事、卢起也跟着出去。 苏竹把那份判决书又看了一看,说:“杜鹃啊杜鹃,叫我怎么说你好呢?我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发火呢。看看你和云芽,啊,一个个偷偷摸摸都把孩子怀上了。前面邹云芽的问题还没处理,现在又冒出来个杜鹃。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竟遇上你们这样的人。” “政委……” “别解释了。”苏竹说,“你的命是保住了,可你知道吧,未婚先孕,这在红军中也是不允许的。一个邹云芽就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把女兵营的名声搞臭了。现在,刚成了前进剧团,有那么多的女同志,你又来这么一出,这不是给剧团抹黑吗?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待前进剧团。本来剧团就是招人妒忌的地方,好多人看着那些漂亮的演员,心思就容易想歪,现在倒好,正给人家一个把柄。唉,我真是把你们两个活宝看透了。” “政委……” “不要解释。”苏竹说,“军法处、保卫股不追究了,但是剧团作为一级组织,也是要处理本单位违规人员的。现在首长要查清,你是跟什么人发生这种不正当关系,什么时候怀上孩子的。” “政委,我是正常结婚,我有证明,我不是乱搞男女关系。” “什么结婚证明,我怎么不知道?这一路上红军早就规定,行军征战途中不允许结婚,你们怎么结的婚。” 杜鹃从贴身衣服里掏出那份铁虎部长手写的而且还盖着印章的纸条。 苏竹看了那结婚证明,无奈地说:“厉害,厉害,一个比一个厉害。” “政委,我什么时候可以归队?” “你自便吧。我哪里能管得了你们啊。还是跟冷部长说说,给你们另安排一个好位置吧,前进剧团供不下你们两位菩萨。” “政委……”杜鹃还想再道歉,苏竹把纸条塞给她,扭头走了。 杜鹃追出去。苏竹走了几步,回过头说:“杜鹃,虽然你犯了错,但是你为了姐妹不顾自己安危这种胆识,还是令人敬佩的。” “我……”杜鹃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是她听到苏竹第一次肯定她。 一场突出其来的宣判,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苏竹走后,杜鹃独自在帐篷里,思绪久久不能平静。这就是命运吗?生和死竟然离得这么近,只在一转念间。 她还在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她要好好理理头绪。 云芽抱着孩子来了。 一进来就说:“杜鹃姐……”嘴张了几下,似有千言万语,却哽咽得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花花往下流。 杜鹃从云芽怀里接过孩子,亲了一下,说:“哭什么啊,我这不是没事了嘛。” “杜鹃姐,如果你真的被执行了,我就想把孩子交给苏遇,随你而去。” “傻妹子,快别说这样的话了。” “姐,你咋地就怀上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云芽破泣为笑问道。 “这种事本来就很神奇。”杜鹃也笑了一下,“你知道你是怎么怀上吗?” 云芽扭了扭身子,一副调皮的样子,“我当然,不知道啊。” “见到苏遇了吗?”杜鹃问,“给孩子起名字没?” “见到了,昨天他来找我。看了孩子,取名叫草生。草地上生的,就叫草生。” “草生,这么土气的名字,苏遇那可是大文人呐。” “他说,孩子的名字贱一点,命长。” “嘻,还有这讲究。”杜鹃又看看孩子说,“草生啊草生,将来长大了,要知道你父母经历的苦难和受的委曲。” “对,草生还要知道,是他的杜鹃阿姨救了他一命。” 云芽在帐篷里聊了一会,有护士进来给杜鹃送药,云芽就抱着孩子走了。 杜鹃吃了药,躺在铺位上,心想,自己能活下来,就是因为怀孕。怎么怀上的,她应该最清楚啊。可是她也很疑惑。 从时间上算,应该不会啊。小树离开甘孜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亲热。这一别几个月。前两天才刚见面,要怀孕也没这么方便吧。万一没怀上呢?保卫股会不会重新追究她的违纪之过呢? …… 杜鹃的担心,也是铁虎的担心。 那天晚上,卢起去找铁虎,拿出纪律手册,指出有一条可以免罪,那就是对孕妇不执行重刑,所以,只要能证明杜鹃怀孕了,重刑就可以免除。 但是杜鹃是不是怀孕,别人不知道。卢起给她把过脉之后,就知道她还没有怀。 卢起的意思是让小树来跟杜鹃呆一阵子,以便让杜鹃怀孕。这样就可保住性命。 铁虎说,小树愿意不愿意是一个问题,就算愿意,那么怎么保证他们在一起呆过,就能怀孕。万一没怀上又怎么办? 卢起说,他给杜鹃把过脉,这几天正适合怀孩子。所以,他才去找小树。如果只是为了自己,小树可能不会再见杜鹃了,但是为了救杜鹃,小树会一定回来的。 果然,小树来了,而且按照卢起说的去做了。 有了这样的铺垫和布置,卢起才敢出示医院证明,证明杜鹃怀孕,可以免死。如果过了一阵子,发现杜鹃没有怀上,又该如何解释呢? 卢起早就想好了,万一没怀上,可以说杜鹃当时怀上,后来流产了。当然,也这要医院出具证明。卢起愿意冒这个风险。这种情况,纪律也不会再追究杜鹃的罪过。 铁虎还有一个顾虑,就算是小树和杜鹃好上,现在怀了孩子,但是将来孩子出生时,就可推算出怀孕的时间,保卫股的人有可能会盯上。 卢起解释说,这种顾虑完全没有必要。按常理,怀胎十月,婴儿落地,但有早产,也有晚产的,谁也不可把时间算得那么准。再说,长途征战,十个月后,队伍在哪里,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不一定呢,走一步,算一步。 铁虎同意了这个方案,但是他提醒卢起,这样做其实也是违反纪律的。 卢起坦言,他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违纪能救活两条人命,他就当一个违纪的人,要追究就追究他的责任。 事情就那样按卢起的思路在进展,一切还算顺利。唯一不确定的是,杜鹃的肚子什么时候才能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