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股的刘干事当场揭穿了杜鹃，把她偷偷煮粥饭的事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杜鹃的心里，羞愧与无畏交织，自责与自信并存。 　　 苏竹不愿意在保卫干部面前袒护下属，把搪瓷缸子还给杜鹃，问：“刘干事说的是事实吗？” 　　 杜鹃接过缸子，在衣襟上使劲擦了擦，那火烧过的地方留下的痕迹怎么也擦不掉。 　　 “犯错误不要紧，要紧的是犯了错误不敢承认错误，还要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那就是把一个错误变成两个错误。我们的队伍中，不应该出这样的战士吧。”刘干事在步步紧逼。 　　 杜鹃抬起头，大大方方地说：“青稞是我私下吃的，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咦——” 　　 “呀——” 　　 苏竹指着杜鹃的鼻子，“你，你，你……”连说三个“你”字，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一个的当领导，对自己的部下有信心，可是她的信心被当场打了脸，让她在机关的保卫干部面前无地自容。 　　 “杜鹃啊杜鹃，你怎么做出这种事呢？你这是害人害己啊。红军战士宁肯饿死也不吃违反纪律的粮食，你，你竟然……唉。” 　　 刘干事洋洋得益地摔打着自己的武装带，一脸的轻蔑：“苏政委，杜鹃私自拿青稞我是查出来，怎么处置，你应该很清楚吧。” 　　 “刘干事，对不起，是我没有教育好下属，你放心，我一定会严肃处理的。绝不姑息这种违纪行为。”苏竹转过来又对杜鹃说，“还是给刘干事道歉。” 　　 杜鹃向刘干事鞠躬，又向别的官兵鞠躬，说：“对不起，同志们，是我违反纪律，我甘愿受处罚。” 　　 “来人，把杜鹃的枪下了。”苏竹大声说。 　　 通信员上来，从杜鹃的身上取下手枪套。 　　 “捆起来，让她跟着队伍走。”苏竹又说。 　　 通信员依令而行。杜鹃很配合，把双后背在身后。通信员只拿出一根细细的绳子，把她的手在胸前勒在一起。 　　 “苏政委，这就完了吗？”刘干事似乎不很满意。 　　 “那还要怎么样？现在过草地，特殊时期，总不能这会儿就把杜鹃关禁闭吧，要关也等走出草地再说吧。” 　　 “苏政委，杜鹃违反军纪，可不是简单的关禁闭就能放过去，她的错误不轻啊。” 　　 “你想怎样？她是我前进剧团的人，怎么处置我说了算。” 　　 “呵，苏政委，你对红军的纪律不熟悉啊，”刘干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册了，在苏竹面前晃了下，然后打开说，“偷吃军粮，可是要判处最严厉的刑罚哦。” 　　 刘干事的话一出，众人全都傻眼了。杜鹃更是心头猛然抽了一下，后果这么严重吗？ 　　 别的官兵也跟杜鹃有相似的感觉。 　　 苏竹一把拿过那本小册子，翻了翻，又还给刘干事。 　　 确实，红军的纪律中确实有那么一条，偷吃军粮，按令当处。大家也都知道有那么一条，但是谁也没把它放在心上。红军的战士的纪律观念都很强，几乎没有人想到要偷吃粮食。大多数官兵，包括杜鹃和苏竹也都以为，就吃几口粮食，罪不至于那样处理吧。所以，就没有这条太当回事。 　　 可是，今天，遇上了一个较真的保卫干事，杜鹃的命运立马就被推到悬崖边上。 　　 苏竹一把抓住杜鹃的衣领，狂叫道：“为什么，为什么？少吃一口饿不死你。在前进剧团，可能有人吃不饱，但绝不会有人饿死，你哪里就欠那几口粮食。” 　　 杜鹃低着头，一言不发，既不解释，也不埋怨。 　　 “苏政委，杜鹃的行为属于严重违纪，已经不是你们剧团所能处理的，我要把人带走，交给军法处处置。”刘干事把武装带系好，腾出手好像就要带杜鹃走。 　　 “等一下。”云芽抱着孩子站了出来，“苏政委，刘干事，吃军粮的人不是杜鹃，而是我。是我从她的米袋子里偷出的青稞，煮粥吃了。” 　　 “不，不是她，这事跟云芽无关。”杜鹃两手被捆着，仍一个劲地推云芽，“你走开，你走开，做那事的是我，不是你。” 　　 “那粮食确实是我吃了。”云芽说，“我可以对天发誓。” 　　 众人面面相觑，苏竹看看杜鹃，又看看云芽，不知他们两人在搞什么明堂。这不是争彩头，这是面临重罪的追究，还要争着往自己身上揽的，太奇怪了。 　　 “到底怎么回事？”苏竹问云芽。 　　 “我要给孩子喂奶，营养不够，我就私下拿了杜鹃保管的米袋，事情就是这样，要抓，就抓我吧，吃枪子也应该是我。” 　　 “不，云芽是胡说的。刘干事，苏政委，你们不要相信她。”杜鹃竭力解释，想要撇清云芽。 　　 “行了，不要争了。”刘干事说，“我亲眼所见，是杜鹃在火堆里煮粥，她的缸子上又有烧痕迹，她自己也承认。有这些证据，就可以定罪了。这事与邹云芽无关。” 　　 “就算是杜鹃姐拿的粮食，但是，那些青稞是我吃的，杜鹃姐一口都没吃，要抓，把我也抓了吧。”云芽怎么能让杜鹃替她负罪。 　　 “苏政委，杜鹃拿的粮食到底是谁吃了，我没看到，一时也查不清楚。其实，也不必查。就算是杜鹃拿来的粮食送给病号，或者接济伤员，那也是违纪行为，不影响定罪。” 　　 苏竹看出来其中的眉目，也猜到了事情的经过，她无法再替自己的部下辩解了，说：“刘干事，你按纪律执行吧。要带走杜鹃，就带走吧。什么时候军法处有了明确的判决，也请你提前通知我们一声。” 　　 “审判肯定是公开的，这个请政委放心，到时会通知你们的。”刘干事拔出手枪，在杜鹃身上戳了一下，“走吧，杜鹃。” 　　 杜鹃冲着云芽淡淡一笑，说：“照顾好孩子，如果有机会见到石小树，告诉他，我不是个坏人。” 　　 “杜鹃姐——”云芽放声大哭，怀里的孩子被吓醒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在场人官兵全都不忍心看了。 　　 苏竹的脸色很难看，她狠狠地瞪了云芽一眼，对战士们说：“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 　　 突然，一个战士冲过去，抱住了刘干事的腿，说：“刘干事，求求你，不要带走杜鹃姐。粮食虽然少了，我们大伙儿每人少吃一口就行了，我们不要求追究任何人的责任。求你了。” 　　 杜鹃一看，是那个吃饭时带头发牢骚的战士。就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惹得刀班长发火，才引起刘干事的出面。这战士可能是觉得自己的不当言语引发了事件，所以才有这样的悔过。 　　 刘干事扶起战士，说：“起来，怎么说跪下就跪下，这事不是因为你。就算你不发那通牢骚，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这是我的职责所系。” 　　 刘干事把杜鹃带走了，云芽和孩子的哭声在草地上传出去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