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任跟铁虎部长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冷部长的脾气。平时话不多,但是一句顶一句。他要是下了决心,做出了决定,那就必须执行。 赵主任带着他的民兵离开军医所,去查封会馆门前那口井。其他的三口井是深水井,需要辘轳绞水,封井的时候,把辘轳撤掉,再找块石板盖住,贴上封条就可以了。 可是,会馆门前那口方井,因为地位位置特殊,就在人口聚居的街区,而且取水方便,要封就不那么容易。 赵主任只能用他的强制措施来执行总指挥的命令。他已经想好了,先派一队民兵把群众赶开,再找几块门板将井口盖上,然后用大石头压住。估计这还不保险,需要再派两个带枪的民兵执守。 赵主任走了之后,铁虎狠狠地抽了两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对苏遇说:“你们特务营的兵力需要调整一个。留一个连继续处理尸体,另一个连队立即开始寻找干净的水源。” “明白。”苏遇扭头对身边的通信员说:“赶快去通知二连连长,让他们停止在县城内搜寻尸体,立即出城,寻找新的水源。” “记住,一旦发现新的水源,务必派人看守,”铁虎说,“千万不能再被污染。” 这时,杨副院长从后院走来,拿了一个口罩给铁虎:“部长,你也戴上吧,医院这里是最容易传染瘟疫的。” 铁虎没有接口罩,说:“还是留给一线的医生和护士吧。” “部长,你可不能出事啊。”杨副院长说。 铁虎瞪了他一眼,把口罩接住,却没有戴,而是问:“库存的口罩还有多少?” “只有十包了。”杨副院长说,“我们现在都是省着用,而且每天坚持消毒,可以反复用。” 铁虎把口罩递给苏遇说:“你们跟尸体打交道,你戴上吧。” 苏遇哪敢从部长手里拿口罩,尽管那是他的铁虎兄。他忙说:“部长,还是你戴吧。我们特务营有特殊的防护手段。你看这个。”苏遇从挎包里掏出一条毛巾,往口鼻处一捂。 铁虎没再坚持给苏遇,说:“我已命令被服厂加紧生产口罩。保护好医生和护士,才能更好保护群众,才能控制疫情。” 有几个战士出来,抬着一具尸首往军医所外走。 杨副院走过去,又看了一眼汪医生。那具尸体才抬出去,紧接着又抬出两具。 铁虎皱着眉头说:“咱们的防疫政策还有失误,群众对疫情的认识还有偏差。开起时大家无所谓,都以为自己不会染,后来,看到死的人多了,又都害怕起来,连自家人的尸体都不处置。有的还跑到山里躲藏。现在呢,态度又变了,死人见得多了,麻木了,看看那些抢水的人,就知道群众的防疫观念有多差。” 苏遇说:“教育,对群众的教育是很重要的事。这事应该由县苏维埃机关好好抓一抓。” “现在的赵主任已是焦头烂额了。”铁虎说,“这样吧,你带两个人,拟上一些宣传口号,写成大标语,贴到街头巷尾。” 苏遇没有表态,心想,这也是特务营的任务吗?特务特务,就是特殊的任务,这特务营就是个箩筐,想怎么装就怎么装。 “杨副院长,你这里有笔墨纸砚吗?”铁虎问。 “有,有一些。” “安排人拿给苏教导员,找个桌子,写标语,宣传防疫知识。另外,你们从医学的角度,也多提一些群众一眼就能看明白的话,不仅要看明白,而且还能照着做。你和苏遇商量商量,尽快落实。我希望天黑之前,通安县城的大街小巷能看到防疫宣传标语。” “好的,只是,我们这儿,恐怕没有那么多的纸。”杨副院长说。 “你们先写着。”铁虎说,“我让赵主任再送些来。”说完,铁虎走了。 “走,苏教导员,到我宿舍去写吧,那里桌椅方便。”杨副院长领着苏遇往南侧的一排房子走去。 苏遇看到杜鹃还站在跟前,立马说:“走,杜鹃一起去,你的毛笔字写得好,咱一块写。” “行。”杜鹃爽快地答应了。杜鹃就是那么一个很好说话的姑娘,人长得不很漂亮,但也不难看,身子不高,但挺结实,还爱笑。正因为她爱笑,就把好多比她长得好看的姑娘比下去了。毕竟,人都喜欢看笑脸。 三人来到一间屋子,杨副院长从床下拖出一捆发黄的纸。杜鹃把桌子上小东西腾开。杨副院长又拿出砚台和墨棒。 “杨院长,你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纸?”苏遇问。 “唉,这都是被逼的。”杨副院长说,“医用的白布不够,有时处理伤员,擦拭手术台,或者铺垫,都需要用,我就存了些粗麻纸。” 正说着,又有护士来找杨院长,他便去忙病房里的事。 苏遇低着头,踱着步子,考虑写些什么内容?“病从口入,不吃生食,不饮生水。”这样写老百姓能懂吗?改成“瘟虫从口入,不喝没有烧开的水,不吃凉拌菜。” 还有“发现拉肚子,赶快报告”、“不与病人共用碗筷”、“每天给茅房洒石灰粉”。 想好一句,他就在脑子里记下一句。 杜鹃先用剪刀裁好纸,又开始磨墨。她一边磨一边问:“苏教导员,特务营都来了,咋没见石营长呢?” 苏遇刚想好一句话,被杜鹃的问话打断,那句子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哦,小树啊,他去红军学校培训了。”苏遇本来有怨杜鹃打断他的思路,但是一想到杜鹃和小树的关系,不由得又笑了,“小树这次错过了抗疫斗争的机会。要不然,他肯定会冲在第一线的,就像你一样。杜鹃同志真是女中豪杰啊!” “我没那么出色,有任务,干就是了。” 杜鹃的笑很真诚,很坦然,不是那种妩媚的笑,而是天然的笑,就如同深谷中开放的洁白的兰花。不,是杜鹃花。 “你来写吧,你的字写得好啊,我在女兵连时就见识过了。”苏遇说。 “还是教导员先写吧,我先学一学。”杜鹃将纸铺展在子上。 苏遇拿起笔来,想了想,欣然落笔,几条标语就很快挥就。杜鹃将写好的标语摆在地上,要等墨迹干了再收起来。 不一会儿,苏遇写的标语就摆满了室内地面,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杜鹃正想把新墨迹干的标语收起来,云芽戴着口罩,从外面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