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寇之所以改变主意,答应帮助红军去大马营,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自己的事。老寇本来是有正式岗位的大马营牧马人,放马时不慎摔断了腿,落下个残疾。起初,还能在马场得到照应。为了不被解雇,他还专门学了兽医,就是希望一辈子依靠大马营的官响度日。 但是好景不长,就有人来顶了他的岗位。理由也很充公,放马是体力活,春天要安排马匹育种,夏天要烧油打马掌,秋天还要打马草,冬天更是要防范大雪困住马场,哪个活也少不了好体力,他一个断了腿的人,怎能干那么重的活呢,当然就被人挤兑下来。 老寇是因公负伤,离开大马营,按照当时的规矩,应该有一份官银保障他的日子过得去,但是这份响银一直就没发下来。老寇申请了很多年,报了无数次,都是泥牛入海,没一点信息。 前不久,他又托王保长把他的情况向官府反应。得到的答复是,他原来在大马营那是军队的编制,他的抚恤应该由军方负责,地方政府没有这个义务。他去找过大马营,可是新官不理旧帐,他的那些功劳苦功早被人一笔勾消了。 王保长带给他的答复,让老寇彻底对官府失去信心,也对马家军失望之极。 除了这件事对他打击,其实还有另外的原因,让他愿意为红军助力。老寇是养马之人,前半生放马,后半生行医,马始终是他的伙伴,一生没有离开的过马,几乎每天都在马背上过一半个时辰。 马家军来大马营提马时,只要骠肥体壮的,如果遇上那一年草不好,马不够肥,牧马人要受处罚。马家军只管征马用马,不爱马。老寇从外面回来时,在小树和战士骑的马跟着转着看了一圈,就知道红军是爱马之人。 冬天,马的毛变长了,小树去之前,特意让人把战马全身梳理了一遍,那马虽然有点瘦,但是毛是顺溜的,马掌是齐活的,马的辔头不松不紧,马鞍子下还垫着麻袋,以减少马鞍与马背的**。 尽管这些细节都是红军队伍建立骑兵之初,苏遇严格要求,形成规矩的,但是在老寇看来,这就是红军与马家军的不同。红军爱马,懂马,也心疼马。这样的队伍,老寇愿意为之服务。 当然,除此之外,或许小树的谦逊也给老人留下好印象。至于那两坛老酒和一包黑火药在这次劝说中起到什么作用,就只有老寇心里清楚了。 唯一让小树感到遗憾的是,老人还要再等两天才能出发。因为他要过七十岁生日。看样子,这个生日对他很重要,还会有远道而来的徒弟给他祝寿。小树不能强人所难,只好等了两天。 老人生日,小树还专门去送了礼,表达了祝福。村里人但凡受过老寇恩惠的,都来给老寇祝寿。老寇煮了一大锅的羊肉,喝了不少村民自己酿的酒。 但是这天,老寇心里有一丝遗憾,他的徒弟没有来,也没捎信是什么原因。反正是等到天黑,众人都散了,也没等到他徒弟。 小树是最后离开老寇家的。老寇喝了酒,话很多,给小树讲了他徒弟的事。说他徒弟很聪明,本是个生意人,多年前在山丹县被土匪抢了本钱,连回家盘缠都没了。老寇在山丹城看到这个落魄青年,把他收为徒弟。几年之后,徒弟可以独立出诊,就算出师了。 徒弟回了古浪那边老家,开了个医馆,日子过得还算滋润。以前,每年必来祝寿,风雪无阻,今年却没来,老人心里有个疙瘩。 小树说可能因为打仗,路上耽误时间。他让老人给村里人留下口信,说不定他们从大马营回来,徒弟就在家里等着他呢。 老人这才高兴的躺下睡了。 小树留下一个战士照看着老人,他回营准备赶马的装具。 第二天一早,小树率领战士在老寇的带领下进入祈连山,沿着一条山谷一直往西北方向走。 天阴沉着脸,灰蒙蒙的,进山之后,山谷拐来拐去,开始还能凭感觉判断出方向,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向西还是向南,没有向导,还真是不行。 向导不仅为了走小路节省时间,更重要的是为了躲开大马营正门山口的马家军驻场部队。 一路上,老寇给小树讲了大马营的来历和很多的传奇故事。小树听得津津有味。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怎么找到马群,怎么把马群赶回到军营。 大马营草场面积很大,有人说有上万亩,老寇说,不止,还要更大。进入大马营的官道只有一条,那是汉朝时期就修通的路。那时,要满足几千匹马同时从马场出山,没有一条适合的山路是不行的。 马场的核心区是大山深处的将军坪草场,从将军坪到山口到有几十里路。途中一共三道关口。 最里面的关口守卫最少,只有一个班,说是十人,其实也就三五个人。因为马场深山,没有外人,消息闭塞,多数人不愿意呆在那里。 第二道关口在两片草场中间的马鞍山。那座马鞍形的山梁把大马营草场分为内外两部分。 通常情况下,外面的草场是夏季牧场,里面的是冬季牧场。小树他们这样要去的就是核心区,也是冬牧场。 马鞍山关口有一个排的兵力,十几个人。 再往外走,就是山口,那里驻守最多,连接山外的官道,驻扎着一个连的兵力。 这些守军只是负责看守,养马放马有专门像老寇这样的牧马人。三道关口防守,没有马夫的指引和驱赶,马场的马就很难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有了向导,就可以绕开主路口,进入核心草场,也可以把马匹从小路赶出来。 不少人都听说过,进出大马营核心草场有条小路,但是没几个人知道,更少有人真正走过。老寇就是为数不多的既知道又亲自走过的牧马人之一。 他们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绕过大马营的外侧两道关口,直接进入核心草场。正常年份,那里至少也会数千匹良马,多的时候,有数万匹。 这些年,骑兵在队伍中的地位下降,除了马家军常备军是骑兵,国民党的军队早已不再需要战马,骑兵开始走向没落,也就很难引起外界的关注。 老寇带着小树这队人马,钻山沟,翻山梁。傍晚时分,在一座山脚下停住了脚步。 老寇说,翻过这座山,就是将军坪,就算是核心草场了。 小树看了看眼前这座山,虽不是很高,但是白雪覆盖,山上的树林尚能看出轮廓,草就已完全埋在积雪之下。 战士们下了马,在雪地里跑来跑去,想要增加一点热量。 小树拿出一壶酒,众人分着喝了一些。老人又给战士们分了些牛肉干,大家伙儿嚼着牛肉,就着雪,算是给肚子一点交待。 之后,战士们上马,一鼓作气,翻过那座小小的雪山。 登上山顶时,暮色已浓,整个将军坪草场铺展在眼前,这是隐藏在大山深处的一片草原,如此平坦,如此广阔。历史上的先人们,何以发现如此适合养马的地方。过去,这个马场以及它出产的马匹,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如今,这个马场,还要继续改变历史。 小树拿起望远镜。茫茫草场雪地中,有几个尖顶的木屋特别显眼。 老寇说,那就是牧马人住的地方,也是驻军的守卫班所在地。 在木屋的附近,有几十个草垛子,应该是给军马备好的冬料。草垛子的旁边是一个很大的围栏。围栏里马群一堆一堆的,红色的黑色的灰色的,在一片雪白中,成了别样的存在。 那些马有的是在吃草,有的在相互戏闹,还有的在地上打滚。一派无拘无束的自在样子。 马群是找到了,可是怎么对付那些看守的士兵和那么多牧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