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芽来到女兵连的头几天，还算老实。苏遇一直担心她闹出什么动静，搞得连队鸡犬不宁，她却像个懂事的小猫，谨慎地处理着与身边那些女兵的关系。 　　 为了保密，女兵连除了苏遇，没有人知道云芽的身世，包括英子连长和小树副连长。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便于保障云芽的安全。女兵们对这个新来的妹妹还是挺喜欢的。 　　 苏遇以为，可能是云芽在银耳作坊不习惯那里的活儿，才被说成是不接受劳动改造。也许，她在女兵连可以成为一个好兵呢。 　　 那天，通信员小翠在教堂里布置好场地，苏遇准备给女兵上一堂思想政治课。 　　 到了上课的时间，女兵们集合完毕，站在教堂外面先唱了几首革命歌曲，准备进入室内。 　　 这时，小翠慌慌张张从教堂跑出来：“指导员，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 　　 苏遇和英子走进教堂，小树仍在指挥女兵们唱歌。 　　 进了教堂，苏遇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教堂里的陈设被人动过了。 　　 两侧的墙壁上原来挂着一层布帐，是用钉子钉死的。苏遇知道那下面可能有壁画，但也不知道那上面画的什么。那应该是女兵连从银耳作坊搬过来之前，铁虎部长安排人处理过的。 　　 现在，那些布帐全都掉到地上，壁画显露了出来。那些壁画是西方宗教题材的内容，有几幅图画的是没穿衣服的妇人，还有男子。苏遇对天主教的**并不了解，他看着那些画感到有些扎眼。 　　 英子作为一个农村的女子，更是不好意思看那些画。 　　 小翠的脸色就更加窘迫了，好像那些布帐是她搞掉的一样。 　　 苏遇走过去看了看墙壁，显然，那些布帐是人为破坏的。 　　 “这是谁干的呢？”他捡起布帐自言自语。 　　 小翠说：“我早上来布置场地时，还是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成了这样。” 　　 英子说：“这样的场地不适合进行思想政治教育。” 　　 小翠又说：“连长，指导员，快看这儿。” 　　 苏遇转身走到布道台前，摆在布道台正中间的演讲桌也被人做过手脚。演讲桌前方原来贴着一面小红旗，这会儿，小红旗不见，露出一个十字架。显然，这也是人为的。 　　 “什么人，胆子也太大了，在女兵连的驻地搞破坏。”英子说，“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苏遇说：“那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不是想要那些布帐，也不是想要那红旗，他分明是不想让我们好好上课。” 　　 英子说：“我知道是谁干的。” 　　 “谁？” 　　 “就是那个新来的。” 　　 “怎么会是她？” 　　 “别人谁还有那个胆。咱带的兵，咱心里都有数。” 　　 “靠猜是不行的，处理人需要有语据。” 　　 “指导员，你带着战士们去操场上课吧，我和小翠想办法恢复场地。”英子说，“我会找到证据的。” 　　 苏遇走出教堂，将女兵带到教堂后院，战士们席地而坐，除一个人，云芽。 　　 “云芽，你坐下吧。” 　　 “报告指导员，我坐不下。” 　　 “为什么？” 　　 “我腿麻。” 　　 女兵们听她这样说，都笑了。席地而坐，时间久了腿会麻的。 　　 “别的人都能坐，为什么你就不能坐呢？” 　　 “别的人都穿着军装，为什么不给我发军装呢？” 　　 云芽因为是新来的，她的军装还没领回来。 　　 “没穿军装，你也是一个兵。我们看事情要看本质，你已经批准入伍，就要按士兵的规矩来要求自己。” 　　 “指导员，既然是讲课，坐着听是听，站着听也是听，我们从本质上讲，只要听懂了，记住了，就达到目的，何必在意是坐着还是站着呢？” 　　 “哈哈哈”。女兵们又笑了。大伙儿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士兵敢跟连长指导员顶嘴。 　　 苏遇被云芽怼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行，那你就站着听，我讲多久，你站多久，不许你坐下。这是命令。” 　　 “切，道理讲不通，就用命令来压人。” 　　 苏遇瞪了她一眼，不再理会，而是开始讲起革命道理。 　　 这天，苏遇讲的是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存在。 　　 他先讲了井冈山的苏区，那里是革命形势最好的地区，也是工农革命的最大希望，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所在地。 　　 之所以那在个地区能诞生庞大的苏区，是因为那里地处湘赣边境罗霄山脉，是敌人统治薄弱地方，几个省的军阀为了各自的得益，不可能形成合力，对红军和苏区形成有力的围攻，所以红军在那里站稳了脚跟，打退了敌人的数次围剿。 　　 “同志们，现在明白了吗？红色政权在黑暗的中国为什么能生存？” 　　 “明白了。”战士们答道。 　　 苏遇刚想继续讲，云芽突然说：“不明白。” 　　 “哪个地方不明白？” 　　 “按照你的说法，咱现在这支红军队伍，不也是在鄂豫皖三省交界处建立起来，那里也是敌人统治薄弱的地方，为什么没有守住革命的苏区，而被敌人追着打呢，一会跑到四川，一会到陕西，一会儿又到四川。” 　　 苏遇会心地一笑，心里想，不错，云芽是个爱思考的战士。 　　 “说得没错。鄂豫皖苏区本来占据地利人和，革命的基础也好。正因为敌人统治薄弱，河南的西北军、湖北的桂军，以后蒋介石的**军混战，红军才发展壮大，斗争了四五年时间，红军从几百人发展到上万人。至于红军撤离苏区，则是由于三省的军阀后来消除了矛盾，形成了合力，红军才被迫转移。” 　　 “也就是说，若是敌人团结起来，红军就打不赢，红色政权就不可能生存？” 　　 “可以这么说，但客观事实是，敌人是不可能真正的团结起来，因为他们得益是相冲突的，即便一时消除隔阂，但最终还是分崩离析的。所以，红色政权最终还是会存在下去，并且取得最后胜利。” 　　 “指导员，你是太过乐观了吧。”云芽说，“按你的逻辑，咱现在的通南巴根据地也是因为四川军阀混战，所以才能生存。可是，如果四川军阀联合起来，围攻红军。是不是咱又得被迫撤离啊。” 　　 苏遇还没说话，一排长看不下去了，她站起来说：“云芽同志，不许你这样贬低红军。” 　　 二排长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对，红军是战无不胜的，红色政权一定能存在下去。” 　　 三排长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战士们纷纷指责云芽。 　　 苏遇示意大家不要争。他说：“理不辩不明。云芽同志提出的问题很尖锐，如果我们在理论上都不能达成共识，就更不用说在行动中统一思想了。所以，这个问题一定要讲清楚，也一定能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