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调虎离山
夜已深。 九龙尖沙咀的几条主要街道,还有日伪侦缉巡逻队的人马不断往来逡巡。 六子道89号那家别墅式的院子,矮墙门前设有岗亭,站着一个系有侦缉队臂章的哨兵。他无精打采,一会看看天,一会看看放在岗亭里的手提闹钟。 “这钟是不是坏了?现在才十一点?” 哨兵心里老嫌时间过得慢,他懒洋洋地伸了伸腰,然后走出岗亭,在附近的柏油路面踱了几步,又转回来看钟。 “还是十一点!”哨兵对这个慢吞吞的钟实在太不满意,拿起听听,却又嘀嘀嗒嗒,走动均匀。他耐不住动手扭动分针,拨快了十分钟。看看,还嫌太慢,干脆拨至十一点十五分。之后,他把闹钟放回原处,自己安慰自己道:“还差四十五分钟,老子就可以睡大觉了!” “哈······唔!”哨兵张开大口,打了个阿欠。再伸伸懒腰两腿实在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了,于是靠墙坐在门槛上。 可是,脑袋老打点子,两只手臂交叉起来放在膝盖上,套拉下头就睡着了。那支七九步枪,穿过他的肩膀与手臂之间的空隙直竖着。 高老七和魏深谋,两人一高一矮,一肥一瘦,踏着太子道的马路走向89号。 他们是奉王九天的命令前去布置加强警戒的,两人谈论着司令部里刚发生的怪事情。 高老七好吹牛皮,这次明明是他失手了,也还猪鼻子插葱——装象。 “我早觉得这人不是味道,所以九爷封他当参谋时,我要他举行入会仪式。”高老七说,表明他有先见之明,并非“事后的诸葛亮”。 “刚才不是九爷叫你看管他的么?” “不,是我在九爷面前说得多,九爷才同意我暗中监视他的。不过,既然他是九爷的外甥,而且又加封了个参谋,我又能对他怎样……”高老七还要解说下去。 “嘘……”魏深谋打断高老七的话,指着89号门前那个熟睡的哨兵,“你看!” 高老七放轻脚步,走近哨兵,拿起那支伴随他一起睡觉的步枪,随即踢了一脚他的屁股,喝声:“喂,游击队来了!” “啊!”哨兵吃惊地睁开朦胧睡眼,扭转屁股往里逃遁。 “回来!”高老七摆出长官架势喝问,“你的枪呢?” 哨兵回身站定,发现高老七手中拿着自己的枪,涨红了脸说:“在……在您那儿!” “他妈的,放哨睡觉,究竟你有几个脑袋?” “我……我快够钟了,才睡一会儿。” “睡一会,游击队就会要了你的命了!”魏深谋也插嘴教训起哨兵。 “长官,下次我……我不睡了,饶恕我吧,把枪还我!” 哨兵苦苦哀求,几乎要哭出来了。 “拿去吧!”高老七把步枪掷还哨兵,骂道,“他妈的,下次厚睡就宰了你” 哨兵忙站回哨位,挺胸立正,站起岗来。 “留神点!”高老七说,“有情报,赤色革命军的游击队要来劫牢,看见拿盖有司令部大印信笺,没有王司令的亲笔签名的你就立即把他扣押起来。” 哨兵根本就没听懂高老七的意思,他机械地复述道“是,见司令部的信笺,有王司令签名的就……” “不是!”魏深谋纠正说,“是没有王司令亲笔签名的才 “反正你看见盖有四方豆腐印的,先扣起来就行。”高老七说。 “是是,就扣起来。”哨兵说得更加简单,心中只记得一个“扣”字。 “你们的班长呢?”高老七问。 “在屋里,睡着了。”哨兵说。 “那么早就睡,真是猪猡!”高老七说着,同魏深谋一起走进屋去。 看着两位似大不大的人物跨进门槛,哨兵即从背后吐了一泡唾沫:“呸!他妈的,老虎都会打盹嘛!老子快够钟了,管***屁事。” “晚报!报纸呀~~~晚报!”小明喊着,腋下夹着一叠当天香港出版的晚报,就像是所有报童一样,穿街过巷一样。 他一直跟踪高老七和魏深谋,看着两个鬼头走进89号去了,立即跑到附近的约定地点,向尤林队长汇报。 小明转过一个巷角的黑暗处,尤林已和陈山在等着他。 听到小明的汇报,尤林立即命令陈山道:“你快去,按原计划进行!” 陈大山扮成一个敌伪巡逻队员,走上马路,一直跑到89号门前。这时,高老七同魏深谋叫醒了伪军班长,正走出门外来。 陈大山跑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高老七:“兄弟,你们这里有个高副官吗?” “找他干什么?”高老七问。 “我是巡逻队的。”陈大山说,“我们带班的,叫我到这找高副官有急事。” “我就是高副官,有什么事?” “是你?你是司令部高副官?”陈大山上上下下端详高老七一番,佯作不大相信的样子。 “就是他。”魏深谋在旁插话说,“他是侦察司令部的高副官。” “那就好了!”陈大山松了一口气,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笺递给高老七,“长官,我们带班的叫我向您请示,是不是查出有人带着这种信笺的,就把他扣押起来? “是呀!”高老七看到信笺,就像见到了宝贝一样的狂喜,急切问道,“哪里来的?” “是在深水埗码头,从那些要过海的人身上搜出来的。”陈大山详细地解说着,“那些人说,这张条子,是司令部的发给他们去运烟土。 有个结结实实的人,他跟我们带班的互相争吵起来。我们不准他走,他硬要走,双方都有枪支,几乎打了起来。他们人多,抢先占领了上船的闸口,我们带班的,叫我跑来向您请示。如果要扣,赶快多派一些人员去幕手才行。” “好家伙!”高老七恨恨地说,“就是那姓何的,他想溜走啦,班长!” “有!”伪军班长立正听令。 “马上集合。”高老七命令,“你们这警卫班,全体出动,只留下门岗!” 警卫班长吹响紧急集合哨音,喊醒了睡着的伪兵,集齐了队伍,跟着已急不可待的高老七和魏深谋,向深水埗码头跑步而去。 陈大山借口说是回去报信,已先走了。 警卫班的伪军拉队走后,太子道89号门前,又复冷冷清清。站岗的哨兵,歪着身体,依傍岗亭,既觉无聊,又昏昏想睡。 他讨厌站这班岗的时间过长,快到十二点了,不知道赶去码头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换哨。他正有点发闷,却见一个头戴隐帽、身穿呢子大衣的人向他走来。 “兄弟,看见有个手持信笺的巡逻队员到这里来吗?” “有一个,走了。”哨兵说,他见问的是这回事,并不生疑。 “走了?我是跟他一起的。” 那人说着,走近哨兵,突然拔出驳壳枪来,指着他的胸口,原来这人就是尤林。 “带我进屋去!”尤林低声吆喝。 哨兵怕得流了一身冷汗,变得像只绵羊一样驯服了。这时,赵少康和老梁带着几个游击队员跑步来了,小明也跟着来了。 大家一拥进屋,尤林叫住小明:“你别进去。” “我?……” “执行命令!”尤林象对大人一样下达命令,“你马上到街口去截住姐姐的汽车,叫她一直开到后边那条马路接人!” 小明飞跑而去。 周夏文被关在一间白天黑夜都不透光的小屋子里,已经有两天了。到这里时,他被蒙住眼睛,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来这以后,他受过审讯,向他追查其他进步文化人的下落,追查他同赤色革命军的关系,他都顶住不说。 他知道,他已落在日寇、汉女干手里,心想,要出去是没有希望的了。对方经理这个赤色革命军人,周夏文是信赖的,但方经理刚派人来联系过,怎么又来了个特务分子魏深谋? 这点,老周却想不明白,他很缺乏这方面的斗争经验和社会知识。他所能想到的,魏深谋这个青天白日军文化特务,现在又投靠了日本人,充当汉女干走狗,他们原来就是一丘之貉,如此而已。 青天白日军反革命,是为投降铺路,这是青天白日军人早经指出过的,周夏文现在也亲眼看到了。他是个爱国者,如今却成了日寇、汉女干、还加上青天白日军人顽固分子手中的囚徒,他该怎么办呢?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获,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 周夏文默默地念了几句《正气歌》,他要学《正气歌》的作者文天样那样,顶天立地,浩气长存,不屈而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音由远而近,房门“轰”地一声被砸开了,手电筒光横扫一下房间,直射在老周身上。 “周先生!”来人叫唤了一声。 老周以为来者又是特务分子魏深谋之流,他不屑回答。 那人又说:“周先生,我是老梁带游击队的同志们来救你出狱。” 周夏文竟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了,他睁开眼睛看着,果然是老梁,不禁心头一阵热,骨碌站起来,扑上去同老梁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