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海霸王卷土重来
朱永龙好大的架子啊!他留着两撇八字胡,身穿白绸衫,灰绸裤。左手提着文明棍,右手攥着匣子枪,身旁两个护兵,一个扛着青天白日军旗,一个扛着海蓝色的龙旗,旗心绣着条黑色的张牙舞爪的凶龙。 他的身后跟着麻子副官、二刁蛋和一大行匪徒。 朱永龙进村没止步,便直奔自己的老住宅去了。 朱家的老住宅是瓦门楼,板大门,屋山墙上镶着些各种不同颜色的贝壳,四面是灰色高大的院墙,墙角上有威风凛凛的炮楼,这一切都勾起朱永龙对往昔生活的回忆。 朱永龙想起了那酣饮渔民血泪酿成的酒浆的景象,耳边充满了皮鞭和刺刀的声响…… 如今,他又回来了,他的身影穿过那一条条街道,仿佛那道路、茅屋、整个龙王岛又在低声呻吟。 朱永龙在大门前停了片刻,定神一看,门两侧一对张牙舞爪的石狮子被炸毁了,门上的横匾“泽被乡闾”被拆掉了,从赤色革命军来到这里后,一切都被破坏了。 他愤慨地叹了一口气,便走进熟悉的院落。 三座大瓦房里,护兵正在清扫,尘土飞扬,正房一字九间,满地烂泥碎草,一股股霉烂气味,直朝他扑来。 二刁蛋紧随他身后,指点着说:“这正屋,他们当仓库盛财物……” 朱永龙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他紧感着眉头,走进东西两厢,那里护兵也同样在打扫,他看见墙壁上还有些标语没来得及刮去,就命令道:“把这些字刮了去!” “是!” 一个匪徒立刻奔过去,用刺刀刮下一大片墙灰。 东厢房已经收拾妥当,迎门摆上了供桌,桌上用纸板做了一个牌位,上面写着“朱门祖先之位”,两旁点上四支红蜡烛,供桌上摆满一盘盘的点心、鱼、肉。 朱永龙来到这里,双膝跪下,焚了一炷香,面色灰暗,身后的二刁蛋、麻子副官和十几个护兵也一齐跪在地上,听着朱永龙一字一句地默念:“朱门祖上有灵,不孝永龙我回来了。永龙定当重整家业,恢复门第,万望朱门祖上庇佑!” 拜罢,他站起身,挥退了众匪徒,独自坐在大青石板上,望着荒凉的庭院,他好像看见这座庭院又按照过去的样子重新布置起来,那一扇扇花格子窗户上,又重新镶好铮明瓦亮的玻璃,那正房又布置起八仙桌、太师椅······ 他好像又看见自己在用刀砍人,砍,砍,…… 这时候,只有二刁蛋还站在他身后,朱永龙看到他,便把他唤过来,软弱无力地问道:“这几年,他们都叫你和你娘住在哪里?” “在过去街南艄公住的破屋里。” 朱永龙并没听二刁蛋的回答,他想起当年离家时屋里满满的家产,伤心地摇了摇头,接着从腰里掏出二刁蛋给他的小黑本子。 这小黑本子除了二刁蛋记的变天账外,还有他前天在上面新题的字,“字笔千年会说话,儿孙万代能报仇!”这时,麻子副官从外面进来,啪的一声朝朱永龙来个立正,打个敬礼:“报告队长,李贵江和李海生被押解来了!” “来啦,先找个临时牢房,把他们分别关押起来!” “是。” “要严加看管!” “是。” 接着朱永龙又问麻子副官:“李慧生到底顺从我们没有?” “顺从啦,”麻子副官说,“两块耳朵就把他吓熊啦,真便宜啊,连一个铜钱也没用花。……” “省钱没好货,好货不贱卖。”朱永龙冷冷地说,“不过,不管是好货赖货,我现在还需要用用他。你马上去找他来,越快越好。” “得令!” “还有,”朱永龙说,“过午搜户查山,把所有的赤色军都清剿出来,明天要穷棒子归还我朱家的财产,现在就要他们来给我收拾住宅。” “是,一切照办。” “慢走,还有······” 二年的事堆积在一起了,朱永龙要办的太多了,连他自己的西瓜脑袋都乱得像碎麻样了。他想了半天,想起自己还身兼着“区长”,于是道:“出安民布告,要民众一齐维持岛上秩序,听从我朱某管辖!” 一会儿,小白鞋来了。 小白鞋是在我们撤退前具保释放的。 她见了朱永龙,说了声:“朱队长回来了!”接着就嚎啕大哭起来,一面嚎一面道,“你快给俺男人报仇啊!呜·······日子没法过啦!……天塌啦,你把这些穷光蛋都杀啦,替俺男人报仇啊!” 小白鞋的哭嚎不仅没引起朱永龙的同情,反倒使他反感,因为见面就嚎,在他看来是一种不吉之兆。不过,他看在曾经为自己效劳的死鬼李祖忠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同情的样子,安慰了她:“是啊,我们要报仇。你别哭,哭什么,现在天下是咱的啦,你还急什么?穷光蛋一个也跑不了。你放心好啦,家去等着就是了。” 朱永龙回来后,连着两三天没有安安生生吃顿饭,忙的满头冒大汗。他一会儿开大会,出“告民众书”,一会儿研究进行倒算和制定捐税条例。 随着又设立公堂,布置恢复保甲制度,并在村子四角修了四个大碉堡,围村架上了鹿砦,把伪区公所和区队部设在学堂里。 他要按照当年的一切来统治龙王岛,哪怕是一点不关紧要的风俗习惯也要顺他的心,对他的眼。从此岛上人家又落入水深火热的生活中······ 李海生被匪徒们五花大绑押到学堂后,五间曾经用作网房的屋子里。屋内阴暗潮湿,四角空空,中间堆放着些发霉的破网。 他被解进来后,双腿发麻,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地倒在破网堆上。匪徒咔嚓一声闭上了门,扣上把铁锁,屋里马上昏暗下来。 这时李海生只觉浑身发烧,心头急剧跳动,脑子里又闷又胀,烦躁得厉害。他想挣扎着擦擦脸上的汗水,但双手被绑,并且早已失去知觉。 一会儿,他好像由于过分疲劳而睡着了,睡得那么安宁。几线暗淡的阳光透过窗口,射向阴暗潮湿的屋里,洒在海生那张还残留着黑色血迹的脸上。 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嘴唇又微微扭动,好像在梦里跟谁讲话。 天色黑了,屋里黑洞洞的,蟋蟀曜曜曜曜地乱鸣,蚊子嗡嗡地叫着,朝海生身上扑来,李海生仍然睡着。 忽然,外面传来阵阵匪徒的叫骂及狗吠声,海生被惊醒了。 他睁开眼睛,吃力地探起身子,眼前墨黑,只有通过小后窗口,才可以看见在那黝黑无底的天空,有几颗星星无力地散发着幽微细碎的光芒。 “他们把爷爷带到哪里去了?难道把他杀死了吗?不会!他们还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和爷爷分开呢?” 李海生默默地说着,接着他又想起叶大叔及铁蛋、春柱、桂花和所有的小伙伴们。现在要是能和小伙伴们见一面,哪怕是说一句话,或者是互相使个眼色,笑一笑,那该多么好啊…… 一会儿,爷爷李贵江的影子又浮现在他眼前,仿佛对他嘱咐说:“孩子,在敌人面前千万挺起劲来啊,这可不同平日工作哪!” 是的,李海生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过去他和小伙伴们一起工作,有了问题问爷爷,作错了事爷爷批评他。可是现在他离开了爷爷,离开了小伙伴,将要面对面地和敌人斗争,这将是多么复杂、多么尖锐呀!接着,他又想起那天和尤林大叔分别时,对他的教导。 李海生轻轻叹了口气,在心里回答爷爷:“爷爷,我绝不会给你丢人的,你放心吧,我一定记住尤林大叔的话,我是革命队伍的儿子,是革命的后代,对革命一定要像爸爸一样赤胆忠心,决不向敌人屈服!” 夜深了,屋里越来越闷热,李海生热得喘不上气来,而那些可恶的黑蚊子又直咬他,好像也知道他被绑住了双手,不能扑赶它们,所以格外欺负他。只有从远处赶来的海风,偶尔顺着窗户缝钻进来,援助他一把…… 窗户渐渐发黄了,天放亮了。 李海生用力睁开眼睛看了看,几只麻雀在窗橘上啄哩,啄啄又拍拍翅膀飞走了。一会儿,大街上响起了当当的破锣声、叫唤声。 当……当……当…… “全村男女老幼注意啦,要马上归还海主家的财产……” 当当当…… “全村老小听仔细,谁分的东西要如数归还,晚送的打,不送的罚……” 李海生侧耳细听,隙间还夹杂着呱哒呱哒的声响。原来是大皮靴李慧生,他帮着土匪作事啦,死不要脸的东西!幸亏村中果实的藏处和一些别的重要事情没让他知道,要是被他知道可糟啦! 过了一会儿,一个匪兵哗啦把门打开了,李海生连忙闭起眼睛装睡,随着大皮靴颠着鸡毛腕提着饭篮悄悄溜了进来。 大皮靴见了李海生,憋住气儿,打量李海生一下,伸了伸舌头,心不由自主地跳动几下,接着他镇定了一下自已,轻声唤道:“海生,醒醒,该吃点饭了。” 李海生睁眼一看是大皮靴,气得猛一抬头,朝他啐了一口,两只眼睛瞪的滚圆,一眨不眨盯住他,骂道:“滚开,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