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罗国矮走了之后,留在坟山上的张显凡看到了惊人的一墓——蒋钰莹竟然活过来了! 他很快镇定下来,明白这里所发生的事,以及朱子湘为何逃跑……他耐心地看着谭小苦与蒋钰莹说话,可惜相距太远,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 到谭小苦领着蒋钰莹离开猫儿山时,他也悄悄跟在后面。 此刻,张显凡最关心的是朱子湘的去向——他离开这里是回了半边街?还是去了别的地方?他最关心的是,罗国矮能盯牢他吗? 谭小苦把蒋钰莹扶上筏子开始撑船,从玉带桥乘船回半边街是由东而西,撑的是逆水船,因此十分缓慢,直到丑末时分才走出了半边街。 尾随在后的张显凡看着谭小苦把蒋钰莹扶上吊脚楼,又看到罗国矮像猴子一样躲在王辛卒家的屋山角上,才放心离开。 张显凡飞也似的来到蒋家大院,叫开门,声称有要紧事向蒋老板报告。 开门的更夫怕影响东家休息,不肯通报。张显凡不依不饶,恰好蒋兴和因丧女之悲难以成寐,院内发生争执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从床上起来,令更夫领张显凡去客厅等候。 张显凡在客厅坐了片刻,更夫很快点亮汽灯,将客厅照得通体透亮。稍后,蒋兴和穿戴整齐的走了进来。 “张显凡,不是说你还在靖州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托老板的福,骑马就是快,我不光在靖州待了,还去过贵州的天柱、铜仁……” 张显凡欠起身。 “去天上都是假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蒋兴和撩开长袍的下摆坐下。 “办好了。朱子湘师徒被我从靖州追到贵州,又从贵州追到都梁……如今已成瓮中之鳖,什么时候抓他们,都是手到擒来。” “你说的轻巧,实际行动呢?这么久了,怎不见你把他们擒来见我?” “老板请听我言——如果仅仅是抓到他们,确实不要费多少精力,问题是,就算是抓住了,像朱子湘那样的老玩固他会听从我们的摆布吗?萧子玉是前车之鉴啊!” “是吗……都说你这张嘴会说话,看来一点不假。不过你说的这个事确实值得细思……你来找我,是不是有办法了?” “办法是有,不知可行否,所以特来向老板汇报。” “你说。” “我的办法是偷偷把朱子湘干掉,然后……” “你是说在谭小苦身上下功夫?” “老板英明!” “嗯,值得考虑……” “老板,我深夜打搅,除了此事,还有更重要的事——” “还有更重要的事?”蒋兴和有点将信将疑。 “不过嘛……在说这桩事之前,必须先问蒋老板一个小问题,请一定如实回答。” “有这邪门?”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世上本无鬼,但人的心中有鬼——不信鬼就没有鬼,我是从不相信鬼的。” 蒋兴和不明白张显凡为什么会提出这么奇怪的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 “不信就好。如果你最熟悉的人死了并且还参加了他的葬礼——然后某一天你清清白白在街上又碰上了他……” “有这个事吗?如果有,那真叫碰见鬼了!” “我说这话的意思是——一切皆有可能!” “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本来没有死。这种事古戏里有,说的多是诈死。” “不一定要戏里才有,死过去又活回来也不能一概而论都是诈死……比如有些突发疾病本来只是假死,如果刚刚死去埋了立马又挖出来……” 蒋兴和听出张显凡的话中有话,反问道:“你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提醒蒋老板,你要有心理准备——小姐她活过来了!” 虽然张显凡在前面说了一大堆话铺垫,但蒋兴和还是不敢相信会是事实——死了埋了的人还能活回来…… 好在他毕竟是见识的人,很快平静下来,理性地说:“乍一听这事实在唐突……你之所言太悖常情……你慢慢道来,让我有一个相信且认同的过程。” 张显凡把今晚去猫儿山的过程详细述一遍,然后对蒋兴和说:“这类事其实不足为奇,世界上有好多病人本来是‘假死’,可惜绝太多数人下葬后再没有机会再活过来,惟有钰莹小姐福大命大,菩萨派遣朱子湘、谭小苦去搭救。” 蒋兴和的思维总算转过弯来,叹道:“失而复得确是一件幸事,更何况是我的女儿呢? 只是她死过一次,如今又活过来了,所以要面临两大难题:其一,难让社会接受;其二,她自己恐难面对。这两者,后者犹甚。” “是的,所以我替小姐想好了个办法——让她尽快与萧公子成亲,打发一笔嫁妆,远走高飞去一个没有熟人地方……” 蒋兴和点头:“如你所言,确实能解决两大难题。不过,新的问题又来了——萧公子他能接受吗?” 张显凡问:“小姐下葬之事萧家知道吗?” 蒋兴和说:“轰动全都梁之事焉有不知之理,萧家出于礼节还以准女婿身份送了花圈和挽联。就算他真不知道,也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老板言重了,我觉得问题不是很大,如今萧家已经衰败,娶了小姐是一次振兴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只要萧公子真心喜欢小姐,他才不会在乎这些。 再说了,他是读过书的,《聊斋》里多的是人鬼恋故事难道他没看过?” “故事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码事——当然,我正巴不得萧公子是《聊斋》里的书生。 告诉我,钰莹现在何处?” “还在谭小苦的手里。老板尽管放心,小姐绝对安全,我安排罗国矮在那里盯着。” “真是想不到,只有故事里才有的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当时我就说莹儿可能又是假死,还央求唐少隐先生下点药让她活回来……但家人都认同唐先生的说法……想起来真罪过,不是盗墓,莹儿的命就白送了……” “是小姐命不该绝,归根结底还是老板平日里积德行善的善报。” 蒋兴和点头:“这话我爱听。” “还有一事也要向蒋老板报告——” “说吧,还有什么事?”此刻,蒋兴和的心情大好。 “就是那个谭小苦,他异想开天,癞蛤蟆要吃天鹅肉,朱子湘被吓跑后,他留下来对小姐又是安慰,又是献殷勤……” 蒋兴和说:“我知道了,莹儿的事都交给你了,她从小没吃过苦,得让她早点回来。” 张显凡说:“小姐暂时还不能回来,老板得先跟院子里的人打好招呼,让他们先有个心理准备。” 蒋兴和点头:“不错,想得很周到,朱子湘、谭小苦你打算如何处理?” 张显凡说:“现在不好说,因为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请老板给几个可靠的人,接下来我会相机而行。” 蒋兴和没有多说,当即叫了几个听话的家丁,令他们务必听从张显凡的调遣。 一条小筏子泊在半边街十七号的吊脚楼下。 谭小苦先把蒋钰莹扶上梯子,直至她上了楼才回到河边准备把竹筏子系在桩柱上。 已经到了楼上的蒋钰莹回头问谭小苦:“家里亮了灯,是什么人在屋里?” “我师父在家里。”流水太急,竹筏被冲走了几尺远,谭小苦本能地用力拽拉,注意力的分散,让他对蒋钰莹的提问来不及过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