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虎狼（二）　　 1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被白芷一掌送出去的茶杯此时破碎得不成样子。　　 “哎哟喂！这是怎么了！”一旁的店铺老板闻声匆匆而来。　　 “有情况。妹妹，我们该走了。”白芷低声朝白芍道。随后，他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钱袋。他取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在桌上：“老板，这锭银子就当作是砸了茶杯的赔礼吧。”白芷面无表情，眼中露出几分焦急。　　 未等老板有所回应，白芷便一把牵起白芍的手，拉着她往附近的一条小道行去。　　 “这两人，怎么奇奇怪怪的。”店铺老板瞧着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不解地嘟囔了一下嘴。转眼，他瞧见白芷放在桌上的那锭银子，心情顿时大好。难得会有如此大方的客人。店铺老板用围在腰间的粗布轻轻抹了抹银子，随后将捂热的银子小心翼翼地塞入了怀中。　　 白芷二人入了偏僻的小道，周围空无一人。　　 白芍挣脱了白芷紧紧抓住她的手，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还砸了杯子？”白芍不解。她一对清澈的眸子看着白芷，迫不及待地想从白芷眼中找出什么。　　 “嘘，有杀气。”白芷将一只食指放在嘴边，示意白芍暂时不要说话。他的两只眼睛锐利地探了一眼四周，极为低声地道。“方才我探到气息，十有八九是狼族之人。”白芷的一颗心紧了紧，面露冷色。　　 未等白芍有所反应，随即，几根泛着冷意的毒针便齐齐破空而来，朝着白芷二人袭去。白芷即刻将白芍拉至身后，挡在她的面前。几乎同时，白芷调动内息，驱动咒术，凭空一挥长袖，轻易间，便将几根毒针挡回。　　 细长的毒针深深陷入土地，剧毒将一小片土地染成了可怖的紫色。　　 小道旁，有几处稍显破败的小屋。一处屋檐之上，不知何时现出了两道人影。　　 白芷抬眸看去，双眉紧皱。　　 “兄长，你瞧，这不是狐族长孙嘛！今日我们兄妹若是擒住这只狐狸，回去后父王定会给我们记上一功。”　　 屋檐上，一身姿曼妙的女子身着一袭紫色长裙。她披散着乌黑的长发，几缕发丝留在额前，将她眉间黑色的花钿悄悄隐了一半。她的双手正漫不经心地捋着自己的长发，暗紫色的指甲甚是夺人眼球。她轻轻靠在一旁的男子身上，风情万种，妖娆万分。　　 “不错。这狐族长孙乃是白狐族未来的狐帝继承人，若是此时将其为我们狼族所用，往后，那狐族便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女子一旁的男子束着一缕乌黑的长发，双手随意地环在身前。他泛着黑色的嘴唇是他常年接触至毒之物所致。此时，他锋利的眼睛正紧紧盯住屋檐下面的二人，面露难以隐藏的贪婪。他微微一笑，黑色的嘴角微微上扬。　　 2　　 狼族与狐族积怨已深，是彼此在千百年来唯一的敌族。　　 细细算来，两族说不清的恩恩怨怨，始于千年前的一件事。　　 当年，白狐帝为突破功法之上的瓶颈，便独自离了狐狸洞，去四海八荒四处历练，以顿悟仙道，使功法达至上乘阶品。　　 某天清晨，白狐帝行在一条小道上。小道位于偏僻的丛山之中，四周人烟稀少。行至不远处，白狐帝见前方有位女子倒地不起。　　 白狐帝凑上前去，探了探女子的脉息。他探到女子脉息微弱，其体内留有奇异的毒素。他抬起女子的一只手臂，一眼便看见一道伤口，那是蛇类才会留下的印记。狐帝推断女子应是在路上被毒蛇袭击后中毒颇深才会倒地不起。　　 当时，狐帝身上空无一物，仅有的乾坤袋里装着的都是法器灵符。由于情况紧急，狐帝没有多想，随即便将一成功力输入至女子体内，好暂时抑制住她体内毒素的蔓延。　　 随后，狐帝便背着女子行了一路，在一处山脚寻了一个山洞。狐帝将女子安置在洞中较为干燥的地方，以免洞中的阴冷潮湿之气趁着女子身体虚弱而侵袭至其体内。狐帝施法，布下了防护结界，以防有歹人趁虚而入。接着，狐帝便独自离了山洞，在附近寻找能够医治蛇毒的草药。　　 由于丛山地处偏僻，四处沙石颇多，土壤贫瘠，一般的植株根本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生存下来。狐帝走走停停地寻了许久，直至正午，才寻得两三株草药。采到草药的狐帝即刻便动身回到山洞之中。他来不及休息片刻，便用内功将草药化作了内服的药丸，辅以清水给那女子服下。　　 待探到女子体内毒素已完全消散，且其脉息已稳固后，狐帝才盘坐在一旁，开始闭目养神，调理内息。　　 傍晚，见女子醒来，已无大碍。狐帝给女子留下了一把灵刃以作防身，而后便动身离去，继续上路了。　　 后来，狐帝游历四海八荒后，果真顿悟了仙道，功法飞速地突破了瓶颈。得道归来的狐帝并没有将救治女子的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很快便淡忘了。　　 然而，被狐帝所救的那女子却时时将此事记在心中。自她从昏迷之中醒来后，她便钟情于狐帝那充满英气的面容和他那正直的品格。无法自拔的女子从此开始四处打探狐帝的消息。　　 巧的是，那女子竟是狼族一位尊贵的公主。因外出游历不慎中了蛇毒，体力不支，才会倒在路上。　　 回到狼族的女子经过手下侍从的多番打听，才得知狐帝的真实身份。　　 狐帝是白狐族之主，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原本就对狐帝一见倾心的女子，在得知狐帝身份后对其更是迷恋。　　 于是，女子便缠着狼族之主为其向狐族提出婚事。　　 狼族之主受不住女儿的纠缠，便写下了一封书信，在信中直抒胸臆，想与狐族结良缘，从此两族交好，互通有无。　　 此信不过一日便到了狐帝的手中。　　 待狐帝将信细细通读下来后，他叹了口气，默默摇了摇头。　　 白狐一族向来奉行一夫一妻，尊崇一生一世一双人。族中谁人如若另添新欢，则会受全狐族子民的鄙夷与唾弃。狐帝身份尊贵，更应洁身自好，以身作则，倘若他接受狼族的婚事，那白狐一族众人便会人心不满，难免会引起族中一场大乱。　　 况且，当时狐帝已育有五子，其长狐孙也是才刚刚诞生没有多久。以狐帝当时的岁数，都能算得上是那狼族公主的爷爷辈了。　　 想到这里，狐帝没有犹豫，随即动笔写了一封回绝信。狐帝在信中用委婉的言辞道明了自己面临的难处，望狼族之主可以理解。　　 然而，此回绝信到了狼族之主手里，令狼族之主甚感恼怒。　　 狼族之人天生面子薄、好面子。狐族此次拒婚如此决绝，不仅有损狼族公主的名誉，也令狼族全族颜面尽失。　　 为逼迫狐族改变主意，狼族之主便派出兵将，盘踞在狐族居所边地，以示威严。　　 狐帝深谙狼族天性，见其按兵不动，迟迟不愿出兵，便知狼族此举不过是表面功夫，并不会真的因为此等小事而引起两族大战。可为了以防万一，狐帝还是派出了一支兵队，驻守在狐族洞口，与狼族大军成对立之势。　　 双方军队僵持了三日，皆没有出兵引战的意愿。而狼族之主，也始终没有等来狐帝改变主意的消息。　　 正当狼族之主火气已经消得差不多而准备下令撤兵之际，狼族之中的某些激进分子趁着狐狼双方有了间隙，便打着灭狐族的旗号而主动出击，重伤了不少的狐族士兵。　　 见狼族动兵伤人，狐族不甘示弱。为保狐族子民安宁，善战的狐族士兵顿时便一拥而出。狐狼双方就此正式大战，死伤无数。　　 大战一开始，狐狼两族双方势均力敌，皆斗志满满。大战连续了五日，平日里精于练兵的狐族开始显出优势，逐渐在各个战役之中占了上风。此时，狼族士兵已元气大伤，加上狼族不善用征战计谋，只管一味猛攻，很快便连连败退。　　 见状，狼族之主迫于族中子民休战的呼声，只能放低姿态，拉下面子去与狐帝谈和。狐帝本就不愿看到生灵涂炭，没有犹豫便接受了狼族之主求和的提议。　　 自此，狐狼双方休了战，各自修生养息。可从此，狐狼两族之间也生了芥蒂。两族表面上和里和气，可私下里仍旧是暗流涌动，仿佛只要一把大火，便能将两族的矛盾重新燃起。　　 经此一战后，狼族众人皆看到了狐族士兵的骁勇善战。于是，狼族众人开始加紧练兵，借鉴各方征战计谋，招揽四海能人与谋士，逐渐培养起一支坚实的军队。同时，狼族皇室开始苦心钻研制毒用毒之术，只为克制狐族一脉相传的功法。　　 3　　 屋檐之上，妖媚的狼族女子轻蔑地冷笑一声。随后，她缓缓伸出一指，调动体内内息，凌空画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法阵。法阵泛着暗紫色，令人一看甚感可怖。　　 “这妮子虽不是狐族人，却也是碍眼。这个法阵，够你自己玩儿一阵子的了。”女子语罢，双眉一挑，法阵瞬时便凭空消失在其面前。　　 闻言，白芍正要驱动体内气息，可那消失的法阵即刻便现于她的足下。暗紫色的法阵不断地扩大，直到将白芍整个人都没入法阵之中。　　 法阵幻化成了一个精致的囚笼，令人无法挣脱。　　 见状，白芷一挥长袖，想要大步朝白芍迈去，可前路却被从屋檐一跃而下的男女二人给密密地挡住了。　　 “让开。”白芷语罢，其一掌心处便凝聚了一团真气，随时准备进攻。此时的他面无表情，眼中泛着令人寒碜的冷意。　　 女子见白芷愠气颇重，不禁笑出了声来：“没想到，狐族长孙竟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点，你倒是与你们的狐帝不同。当初，若不是狐帝伤了我族公主的一片真心，又怎会成就如今狼族的一番盛景呢？归根究底，还是多亏了狐帝的无情无义。”　　 女子细细看了一眼自己纤细的手，接着道：“不过，狐族长孙看来尚未学到狐帝的精髓，竟还未学会斩断情根、心狠手辣。如此，可是很容易破绽百出的哦。”　　 语罢，女子冷笑一番，随后将一只手懒懒地搭在一旁的男子肩上。　　 面前，二人不屑地笑着，猖狂至极。　　 “你们，莫要太嚣张。”白芷将声音压到最低，随后便将手中凝聚的一团真气毫不留情地朝二人送去。　　 白芷功力深厚，其直接动用真气的威力甚是强大。　　 见状，男女二人皆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几乎在白芷的真气袭去他们眼前的同时，二人合力筑起了一道坚实的屏障，巧妙地抵挡住了白芷的攻击。　　 白芷的真气化作一团，与那屏障激烈地摩擦着。阵阵白光随之不断地迸出，令人眼花缭乱。不久，那屏障被白芷输出的真气硬生生地给打开了一条缝隙。白芷灵敏地抓住了难得的机会，瞬时便加强真气的输送。　　 屏障后的二人此时似乎显得有些吃力。正面对抗此时并不是他们的上策。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番，心领神会地便收起了法术。坚实的屏障顿时减弱了许多。二人趁着白芷的真气尚未来得及收回，随即便一跃而起，只剩那真气与那脆弱不堪的屏障进行最后的一战。　　 白芷的真气轻易间便将屏障粉碎，随之产生的强大反噬力如同难以控制的洪水般朝四周盲目地扩散。　　 见状，白芷在心中暗叹不妙。他极为敏捷地腾空翻身，避开了反噬力的攻击。随后，他稳稳地落地，正要寻那对男女的身影时，一把刀刃锋利的长剑瞬时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白芷动作一滞，眼神警惕地朝长剑袭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男子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剑柄，一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轻蔑。男子身后，紫衣女子正散漫地理着衣裙，傲慢至极。　　 男子架着长剑，想要有下一步的动作。白芷趁机抓住男子稍显松懈的片刻，便转身朝身旁的男子重重地袭去一掌。反应过来的男子随即用长剑一挡，化解了白芷令人有些措不及防的攻击。随后，白芷轻身一跃，与男女二人拉开了距离。　　 白芷落地的瞬间，便驱动内息，在心中默念咒术。随即，一把由真气幻化而成的长剑泛着白光，被白芷紧紧地握在手中。　　 未等对面的二人有所行动，白芷便即刻主动出击。他巧妙地舞了一套难以寻出破绽的剑招。顿时，三人便凑到一起，激烈地打斗着，难分上下，难舍难分。　　 被困于法阵之中的白芍见白芷的剑招虽甚是密集，却难以在这次打斗之中占到上风。且白芍细细一看，便发觉白芷挥剑的动作在逐渐慢下来。恐怕撑不了多久，白芷的剑招便会被那对男女破解。　　 危机之下，白芍急忙驱动体内内息，施法不断地朝法阵发去攻击。　　 无奈那法阵如同金刚罩一般，完全找不出丝毫的破绽。白芍心中焦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心中如同被火烧般的白芍察觉到自己体内的内息逐渐开始混乱，随即便盘坐在法阵中央，不断地念着玉竹传授给她的清心咒。待她念上三遍法咒，她放出灵识往体内一探，便发觉体内的气息已经平复了许多。　　 白芍倒吸了一口凉气。　　 倘若方才她不顾体内混乱的气息而不断运功施法，恐怕她现在早已经走火入魔，甚至是受到体内真气的反噬而亡。　　 白芍静坐于法阵中央，双目紧闭。此时的她在心中回忆着之前在古籍之中查阅到的阵法图，口中念念有词。　　 瞬时，白芍脑中闪过一寸灵光，她想到了一计。　　 白芍毅然伸出一掌，随后在掌心处划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随即从伤口之中涌出。白芍忍着痛，施法将掌心处溢出的血液凝固成一颗颗血珠。随后，白芍两指合并，缓缓一转，一颗颗鲜红的血珠便凌空化成一条泛着血光的锁链。　　 见状，白芍紧接着在掌心处多划了一道伤口，再一次念咒施法。这次，更多的血珠凝结在一起，使得红色的锁链看起来更加地坚固。　　 红色锁链因白芍的法术有了灵性。它乖巧地环绕在白芍的四周，静静等待着主人给它下达命令。　　 白芍将布满伤口的掌心重重地按于法阵中央。几乎同时，她口中念着复杂的咒术。随即，一道红色的阵图现于她面前。白芍此时已冒出了不少的冷汗，可她没有停止施法。她将红色阵图不断地扩大，直至充满整个法阵幻化而成的囚笼。　　 白芍将一缕真气注入红色的阵图之中。顿时，吸收了足够真气的阵图活了起来。阵阵风从阵图中央不断地涌出来。红色的锁链此时受到白芍的驱使，将整个囚笼紧紧缠住，仿佛一只不肯松开口中猎物的猛兽。　　 是时候了。　　 白芍一跃而起，将体内真气尽数释放。　　 随即，红色阵图之中逸出的风越来越强劲，红色锁链缠绕囚笼的力度也越来越大。顿时，一阵清脆的破裂声传来。囚笼被打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又一阵清脆的破裂声响了起来。没过多久，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整个如同金刚般牢不可破的囚笼便被硬生生地破坏成粉碎，惨不忍睹。　　 用尽力气的白芍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便要直直地倒下来。　　 此时，一只有力的手穿过她的腰间，将她紧紧搂进了怀里。　　 白芍迷迷糊糊之间，嗅到一阵令她颇为熟悉的清冷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