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很认真，顾简想他都要走了，于是点了点头。 　　 随着王府的马车逐渐远去，顾简的心情一点点舒畅起来。 　　 直到她转过身，看见平临和孟九思都站在她身后。 　　 “孟侍卫怎么还在这儿？王爷都走了。” 　　 孟九思拱手道：“王爷让属下留在这，和平临一起照顾姑娘。” 　　 “那王爷呢？” 　　 孟九思说：“姑娘不必担心，王爷身边还有许多侍卫会保护他，不差属下一个。” 　　 顾简不懂沈阶对自己有什么不放心的，有了四个丫鬟和平临还不够，还要再差一个最得力的侍卫来监视她。 　　 “妹妹，随我回屋吧。”苏良玉朝顾简招了招手。 　　 顾简遂不再理会孟九思。 　　 影壁前，有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女子在等她们。 　　 “这位是玉清居的郭管家，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她便是。”苏良玉说，“我还有事要忙，就让管家送姑娘回屋休息吧。” 　　 “您先忙。”顾简屈膝施礼。 　　 郭管家作了个手势，道：“姑娘这边请。” 　　 顾简望了一眼苏良玉的背影，方跟上管家的脚步。 　　 整个玉清居皆格外宁静，从前院走到内院，一路上都见不到一个人，花鸟树木倒是见了不少。 　　 自己毕竟要在这住两个月，出于礼貌，顾简问管家，玉清居可还有其他人需要她去打个招呼问个好。 　　 管家却说：“苏师傅没有成过婚，她的父亲和兄长都住在京城的侯府，玉清居只有苏师傅一个人住，顾姑娘无需太过拘谨。” 　　 顾简暗暗大吃一惊。 　　 这世间敢终身不婚的女子可不多见，难怪苏师傅看上去那么年轻，说话又温柔，想必是因为少了许多烦恼。 　　 顾简不由生出几分艳羡来。 　　 “您方才说，尚书府？” 　　 管家说：“是，我们苏师傅是武安侯的女儿，家中排行老三，上头有两个哥哥。师傅十八岁的时候侯夫人去世，她伤心不已，便辞了官到处游山玩水，后来，又偶然在苏州府结识了如今的吴门盟主王穉明，遂拜他为师，学习诗文印画，是盟主门下最得意的徒弟。” 　　 顾简疑惑道：“辞官？” 　　 “噢，”管家见顾简面露困惑，解释道：“苏师傅十五岁时女扮男装参加过科考，在翰林院做过一年编修，还给衙门刻过官印。姑娘就当个乐子听听，可千万别学去了。” 　　 管家轻描淡写地讲述着苏良玉的过去，顾简听在耳中，却如雷声响动。 　　 先不提苏师傅女扮男装混入官场的惊天举措，就说她那名满吴会，名震天下的师父王穉明，可不是谁都能拜的。 　　 相较之下，她那侯府嫡女的身份，就变成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了。 　　 这世间，竟有人能从出生伊始，便将日子过得如此惬意自在，不得不令人佩服。 　　 “我听王爷说，师傅如今在为国寺雕刻佛像，可有想过要在京城停留多久？” 　　 管家笑着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师傅一向随心所欲，这次国寺打算新建一座接引殿，还是李太后的主意，如果不是看在李太后的面子上，师傅原计划要去云南府看望她在隐居的师父的。姑娘如果想知道，明早起来，自己去问她吧。” 　　 说话间，一行人便到了顾简的房间。 　　 管家领了玉清居的丫鬟介绍给顾简，便告退了。 　　 房间布置得很简洁，但应有尽有。 　　 丫鬟们将带来的东西收拾好后，顾简便歇息了。 　　 第二日早晨醒来，玉清居的丫鬟端来了早饭，一碟肉包子和一碗配酱菜的白粥。 　　 吃过后，顾简换了身衣裳，跟随管家前去见苏良玉。 　　 管家将顾简带到前院的一间屋子前便离开了，顾简推开门走进去，呼吸一滞。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将近两丈高的释迦牟尼佛像。 　　 佛祖端坐在莲花上，双手叠放于膝上，庄严神圣，慈目低垂，无悲无喜，散发着由内而外的宁静，仿佛千百年来的众生都在祂温柔的垂眸之中。 　　 苏良玉站在竹梯上，穿着一身白色的棉质长袍，衣袖上落了些许石灰，她握着手锤和凿子，将垂落在手臂下的衣带修整得灵动飘逸，婉转若云若水。 　　 顾简轻手轻脚地合上门，生怕冲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妹妹来了，昨晚睡得如何？在这住的可还习惯？”苏良玉转头问。 　　 顾简走上前，说：“我休息得很好，多谢苏师傅款待。” 　　 “不必客气。”苏良玉浅笑着说，“说起来，我与王爷相识多年，这还是王爷第一次请求我帮忙，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你。他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顾简心想，如果她真的是摄政王的妹妹就好了，如此一来，她也能活得如苏师傅一样逍遥自在，不必屈居于人下。 　　 “我听王爷说，你学过雕刻？” 　　 顾简说：“我从小喜欢做珠花，会雕一些简单的花鸟鱼虫，最近还喜欢上了刻章，至于像这么大的石雕，倒从未接触过。” 　　 苏良玉说：“没有人会喜欢整日待在灰尘弥漫的屋中，年少时跟随师父学习，同门师兄妹大多不喜欢石刻，觉得枯燥乏味，我亦是。” 　　 顾简想对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她是没有机会接触，谈不上喜欢与否。 　　 “这座佛像我已花费了数月，还有一日便可完工。那有些石料和工具，你不妨自己先试一试，等明日再教你刻印。”苏良玉指了指顾简身后。 　　 顾简回头望向她所指的方向，一张堆满各种工具的高台上，放着几块有裂痕的汉白玉石，已切割成半丈高，大约是建造佛像所剩下的边角料。旁边还有几尊刻到一半因石料出现不小的裂痕而不得已抛弃的佛像。 　　 她走过去，抹去像上的石灰，试着按照原本的纹路继续刻下去。 　　 苏良玉扭头看她，那慈爱的神情像在看一个小孩子。 　　 “世家闺秀大多学些琴棋书画，妹妹为何自小喜欢做珠花？” 　　 顾简特别庆幸自己恰好背对苏良玉而站，否则她此刻定能看见自己眼中的心虚与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