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简拿过摊主手中的田黄，随意地看了看，说：“世人一听到田黄二字，皆以为名贵，实则不然。寿山田黄产于高山坑头溪及其下游寿山溪流域的农田里，该流域从坑头溪的源头，到寿山溪的下游结门潭，全长近十六里，所产田石的品质，因产地不同，有着非常大的差异。” 　　 “您口中易金三倍的田黄石，产地通常靠近坑头溪水发源地至铁头岭，其石甘黄无暇，秀色通理，而像您收藏的这一块，产地多半是位于坑头溪与大洋溪汇合后形成的寿山溪，该地所产之石，质硬而粗，色泽黝黯，毫无光彩，其价岂能与通灵的田黄冻或银裹金等混为一谈？” 　　 顾简说完，便将石头还给摊主。而此时的摊主已是状若痴呆，像被电击中一般，微微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简的一番话吸引了不少过路的文人雅士的注意。 　　 李四娘根本听不懂顾简在说什么，只发觉渐渐有许多人围了过来，形势似乎不太妙，于是撸起袖子，警惕地张开手臂用身体护住顾简，锐利的目光从凑上来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随时准备火拼。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好事者高声问了一句：“那依夫人所见，老刘这块宝贝石头值多少钱？” 　　 顾简略微思忖，答道：“约莫十两上下吧。”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路人甲：“哈哈哈！谁家镇店之宝，只值十两白银？” 　　 路人乙：“难怪他连解个溲，兜里都要揣着这块破石头，原来就算掉进茅坑里，也不心疼啊......” 　　 路人丙：“依我看，还不如掉茅坑算了，起码还能压一压这熏天的臭气，你们说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刺耳的嘲笑声一浪高过一浪，摊主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十分难看，他咬着后槽牙憋了半天，也不过忿忿地拂了一下袖子，甩出一句：“妇人之见！” 　　 一直到这会儿，李四娘才看明白，这老头是被顾简说得恼羞成怒了，不由得意地昂首。 　　 旁边一位书生打扮的少年恭敬地问道：“既然夫人这么懂行，那小生可否请夫人代小生选一块成色上佳的艾叶绿，小生想刻一枚印，赠与家中祖父，以表孝心。” 　　 顾简随手拿起一枚印章看了一眼，对少年说：“公子若要赠与祖父，还是再到别处去寻一寻。” 　　 摊主忽然像捉住了什么把柄似的，指着顾简高声道：“大家都看见了吧，这愚妇根本没仔细看过我的石头，就口出狂言，莫不是哪个卑鄙小人派过来掀摊的？！” 　　 顾简毫无惧色地说道：“我无需费心思看你的石头，我只需看一眼你已近刻好的这方印便可。” 　　 她抬手虚指了指她刚才拿过的那方印，转头看着少年说：“这位老先生适才说他开了二十几年的店，你瞧他刻了二十几年的印，仍旧粗糙不堪，这便足以证明此人品味之低劣。” 　　 路人丙把脖子伸得老长，低头仔细去看那一方印的印面，惊喜地大喊：“他‘持’字都刻倒了！” 　　 路人乙：“什么？连字都刻倒了，这居然也敢拿出来卖？” 　　 路人甲：“老刘，你莫不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吧？” 　　 路人丁：“简直败坏我们印人的名声！” 　　 “就是！就是！” 　　 摊主气得七窍生烟，脸色紫涨，瞬息之间，他心生一计，鄙夷地笑着说：“你这愚妇在这掉了半天书袋子，有胆子的话，倒是让我们见识见识你的真本事啊。” 　　 身后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文人墨客相继附和起来：“是啊，说了半天，也让我们见见你的真本事呗！” 　　 “光说不练假把式！” 　　 “是啊！是啊！” 　　 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受控制，李四娘在顾简耳边低声问道：“要不要我把他们都弄开？你好脱身？” 　　 顾简摇了摇头，心想着干脆刻一个算了，也好堵住这群人的嘴。 　　 没想到，身旁的少年忽然转过身高高举起手，朝人群大喊道：“你们别吵了！别吵了！这位夫人还怀着身孕，你们这样为难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算什么大丈夫？” 　　 “大丈夫们”闻言登时安静了下来。 　　 可也就是一瞬，后面不知谁故意捏着嗓子说了一句：“人家一句话都没说呢，你这毛头小子在这急什么？” 　　 路人丙阴阳怪气地：“莫不是心疼了？” 　　 路人乙：“你要是心疼，你替她上啊！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路人甲趁热打铁地：“周怀昉，你要让你爹知道你跟一个寡妇攀扯上，看他不把你的小屁股抽开花！”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最后一句话的杀伤力太大，在场之人除了顾简三人与周怀昉本人外，无不捧腹大笑。 　　 顾简已是怀孕的妇人，不是未出阁娇滴滴的小姑娘，听了这调笑的话，依旧神色淡然，并不觉羞涩。 　　 倒是身旁的少年，在众人的嘲弄下，一张原本白净俊朗的小脸，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分明害羞到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了，却仍强撑着面对人群，看得顾简心生愧疚。 　　 早知如此，方才就不和他说那些话了，平白把他牵连进来...... 　　 少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指着摊位说：“我只是见这里连把刻刀都没有，才让你们别为难人的！” 　　 摊主两手一摊，说道：“这算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就近找家店买一把就行了。” 　　 路人甲反应最快，招着手道：“来来来，想留下看戏的，每人出一个铜子，给夫人买刻刀！” 　　 “没出钱的不许看啊！” 　　 人群中密密麻麻地伸出了十几只手，争先恐后地付钱。 　　 顾简清冷的目光扫过身后这群热情高涨的围观者，沉声道：“不必麻烦了。” 　　 “夫人莫不是怕了？”摊主洋洋得意地摸了一把胡须，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顾简面色沉静如水，环顾四周，很快发现摊位后面的木椅上，有一枚松动的大铁钉，指着它说道：“既然没有刻刀，我用它便可。” 　　 摊主顺着顾简指的方向，低头朝身旁的木椅看去，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