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杖刑
顾简懒得再同他讲,径自往鹤鸣堂外走去,心想,难不成,他还能把她绑回去么? 平临和丫鬟们跟在后头劝了一路,顾简皆不为所动,步子越走越快,出了垂花门,甚至干脆提起裙摆小跑起来。 她有种预感,事情不会以两种选择中的任何一种结束。 夫人一跑,身后的下人们也跟着慌慌张张地跑起来,动静很快传到了外院前厅里。 沈阶穿一身亲王补服,背手站在一块写着“”的牌匾下,白壁无瑕的脸上带了几分愠色。 身后的庭院里,接连不断地传来惨叫声。 顾和舟上身赤裸被按在长条凳上,两名高大粗壮的护卫站在两侧,将手中的板子高高举起,随后落下,打得他口鼻喷血,臀部更是血肉模糊,让人不忍直视。 行刑之人落下的每一仗几乎都用尽全力,却每一次都刚刚好给顾和舟留了一口气。 许是惨叫声太过噪耳,沈阶逐渐失去耐心,转身迈开步伐朝顾和舟走去。 顾简赶到前厅时,恰好看见沈阶从前厅走出来,如自阴曹地府而来的阎罗王,令人不寒而栗。 只见他伸手从护卫手中接过刑板,毫不犹豫地打了下去。 顾简清楚的看见,他这一下,不是冲着臀部,而是冲着脊背,顾和舟即刻挺直身板,像濒死的鱼儿一样抖了一抖,双目直瞪,口中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沈阶将刑板还给护卫时,手上粘了鲜血,他接过小厮递来的帕子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至始至终脸上都没什么表情,抬头时,正和顾简对上目光。 他眼中竟难得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看向顾简前方一名护卫的脚下。 顾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竟看见一具少年的尸体被装在一个不大的麻袋里,只露出一颗被折磨得面目模糊的头颅,俨然是被分了尸。 顾简胃里那阵早前强压下的恶心终于在这一刻涌了上来,她扭过头用手捂住嘴,冲到不远处一颗大树下,一阵狂呕,感觉白日里吃的那点东西全都呕了出来。 呕过一回后,她听见身后的平临惊惶地唤了一声王爷,忙以帕掩住口鼻,拔腿就跑。 跑过一条又一条长长的走道后,她突然停下来,仰头望着王府高高的红墙,一阵迷茫。 她还能跑去哪呢?再如何尽力奔跑,也不过是在这个金笼子里打转。最后还是要被迫与那个人朝夕相对。 她捏紧帕子,转过身。沈阶站在垂花门内,静静望着她。 他不知何时已把身上的补服换下,披了一件月白色竹纹大氅,只是里头还是中衣,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沈阶看见她不再跑了,很高兴,朝她缓步走去,伸出双臂,柔声道:“方才吓到你了吧,来,让我抱抱。” 顾简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将自己搂进怀里,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与他的柔情所不符的,是一阵浓浓的血腥味。 她想,那或许来自他的指尖。 “那个人是谁?”顾简觉得沈阶似乎不打算主动开口解释,但她没有办法在见到那样的场面后仍旧不闻不问。 沈阶说:“一个逃犯。” 逃犯? 顾简想起,顾和舟说高家因高锗犯了贪污之罪全家被抄,高少恒许是本该被充军,却不知为何侥幸逃脱,如今落到沈阶手里,自然是死路一条。 顾简回想了一下那颗头颅和麻袋的大小,的确像和顾和舟差不多的年纪。 沈阶放开顾简,轻轻捧起她的脸,声音轻柔到好似害怕再吓到她:“你在想什么?” 顾简说:“我在想,你为何不把人移交给刑部处置?为何要动用私刑?” 沈阶耐心地解释:“我不能让他有机会说出秘密。” “你可以先剪断他的舌头,再斩断他的双手,这样一来他什么都不会暴露。” 沈阶不解:“那和现在这样有什么区别?” 他说得对,其实顾简也不觉得有什么区别。她就是想知道,他经常在自己的王府里做这种事吗? 他是否曾刚刚在外院将一具可怜的尸体碾成肉泥,便洗干净双手回到鹤鸣堂找她寻欢作乐? 可思来想去,她好像没有理由问出这个问题,也没有资格要求他什么。 这里不是她的地盘。 沈阶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说:“如果这让你感到难受,我以后再也不会在府里做这种事。不过......” 顾简问:“不过什么?” 他的语气有点委屈:“你以前分明也在家中刺穿你父亲的手掌,让鲜血流满地,我不过是做了和你同样的事。所以,你不可以生我的气,更不可以因此害怕我,躲着我,就像方才那样。” 顾简觉得他在诡辩,心中忿忿。 这能一样吗?她和顾世朗算得上是有天大的仇恨,而他与高少恒并无过节,且有一万种方式可以把人处置掉。 顾简猜想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玩弄顾和舟罢了。 “王爷从哪里把人找到的?” 沈阶牵着她的手回鹤鸣堂,路上以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缓缓和她说:“王府的护卫可不是只有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些。从他胆大包天上门的那一刻起,便有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以确保他对王府没有危害。” 难怪那天晚上他莫名其妙地提起顾和舟。 顾简忽而脸色一变,一阵胆寒。如果是这样,那她先前让瑞珠出门买避子药,在药铺外被顾和舟碰见的事,岂不是也被沈阶知道了? 沈阶说着,伸手刮了刮她的脸,温声道:“所以,你走到哪里都不用害怕。” 顾简停下脚步,强行扯出一丝笑容,却很快就随风消散在唇角。“既然王爷早就知道顾和舟想做什么,为什么今日还放他进王府来见我?” 他怎么做到一点都不觉得心虚? “我不想欺瞒你,我若私下将他处理掉,将来有一天你发现真相,岂不是要误解我甚至恨我。”沈阶一脸坦诚的模样,“我就是要等他乖乖送上门来,让你亲眼见到,是他先招惹我欺负我的。小小年纪便如此猖狂不自量力,我好歹也是个王爷,岂有理由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