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认为是哪个奴才没有规矩居然赶在这个时候进来打扰他。 他刚要出声呵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父皇。”苏若寒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明黄色的身影正要挣扎着起身,他快步走过去。 这个声音在皇帝的耳中不断回荡,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 脚步虚浮地站起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揽在身上,点燃自己身旁的一盏灯。 借着那烛火微弱的光,皇帝终于看到了眼前之人,他没有做梦,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寒儿。 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所以将他的寒儿还给他了吗? “老六,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皇帝的第一反应就是询问儿子这段时间的消息。 为何他明明派了那么多的人去找,却一点音讯都没有。 苏若寒近距离地看着皇帝的脸,那张本来就有些苍老的脸上更添皱纹和斑点。 可以想见这段时间老人内心的焦急。 他的手紧紧地握住皇帝的手,一时之间也没有顾得上行礼。 “来,让我好好地看看你。”皇帝把苏若寒拉到床边,让他坐下。 “父皇,这不行的,不符合规矩。” 皇帝的寝宫,尤其是床榻岂能容忍他人在上面酣睡。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的父亲,你是我的儿子,儿子和父亲说话,坐一会儿怎么啦?”皇帝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慈爱。 没有了平日里君王的威严庄重。 走动的瞬间,皇帝看到了站在苏若寒身后的殇云。 “这位是?”皇帝的眉头皱的高高的,这深更半夜的,一个陌生的人出现在皇宫里着实是诡异得很,还有他一时激动都尚且忘了,这门外有侍卫把守,寒儿没有通报是怎么进来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谜团,都等待着被揭开。 苏若寒看着殇云对皇帝说:“父皇,这位公子名叫殇云,是儿臣在外面结交的朋友。” “哦,原来是这样啊!”皇帝摸着苏若寒的脸颊。 “这些日子以来,你瘦了。” 皇帝像一个老父亲一样那双手不愿意离开苏若寒的脸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的儿子是真的在他身边一样。 “父皇,儿臣这么久不回来是有原因的。”苏若寒这次回来就是要把自己的全部经历都告诉父皇,让他不要再被人欺骗,成为别人手里的刀。 终于谈到了这个话题,其实在一开始见到苏若寒的那一霎那,皇帝的心中就有了一些隐隐的猜测。 他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的儿子。 这次回来尤其是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感觉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你说吧。”皇帝让殇云也找一个凳子坐下,外面这么久都没有人进来,想来是被这个名叫殇云的人给放倒了。 这个人的实力不容小觑,或许就不是普通人。 寒儿能够有这样的人助力,说心底话,他是欣慰的。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听着苏若寒慢慢地讲述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夜很冷,可是苏若寒嘴里说出来的事情却更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儿臣这次在回京的途中是遭了人的算计,那个人想要要了儿臣的性命。” 听到这里,皇帝的脸色是白了又白,他不敢相信当时这孩子有多害怕。 “后来儿臣自知回京就是在自投罗网,所以儿臣被人救起之后没有选择回来,而是去了乾州城。” 苏若寒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回来,那么之前自己的藏身之地一定是瞒不住的。 乾州城,这个地名在皇帝的脑海里盘旋。 他记得在那里好像是白才在镇守,他们家是世代的忠良之家。 几乎每代白家人都曾为了东莞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寒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儿臣原本想要在乾州城就这样了此余生,可是又听闻父皇您病重,所以儿臣才冒着生命危险来看看您。” 苏若寒并没有告诉皇帝关于自己和白才的计划,因为为君者,没有一个人喜欢被别人算计。 听到苏若寒的这番话,皇帝的心里是既心疼又欣慰。 这孩子无论何时都是记挂着他这个父亲的。 今日在朝堂上赵老说的话此时袭上他的脑海。 那个怀疑和那番话渐渐重合。 “那个人是不是你的陈娘娘?”皇帝是颤抖着问出口的,毕竟在他的心里不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那只会让他怀疑陈贵妃对自己的真心。 苏若寒没有想到皇帝竟会如此直接地问出来,这样倒省的他开口。 他眼角含泪地点了点头。 皇帝的脑海中似是炸开一般,这个晴天霹雳于他而言是莫大的打击。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说的话,他的心性自幼便如他的母后一样,善良纯真。 可是要让他相信自己过往喜欢过的女子,那个永远事事以自己为先的女子居然有一日会伤害自己的孩子,这真的太难以让人接受了,何况她对寒儿一直都视若己出。 她一直在骗他,那她对他的感情又能有几分真心呢? 这么多年里皇宫中的女子一直都没有为他添一儿半女,是否和她有关系呢? 皇帝的心就好像是被狠狠地捅了一刀一般。 被撕裂了一道很深的伤口,那鲜血顺着刀口一直往下流,只是那却是肉眼难以看见的。 “父皇,父皇。” 看着皇帝陷入了呆滞,苏若寒知道父皇一定是难以接受的,毕竟他当时知道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皇帝的眼睛变得通红通红的,里面似是有翻江倒海的情绪翻涌。 突然一口血自皇帝的口中喷出。 洒落在地面上星星点点,连衣服上都是。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苏若寒吓得着急起身七查看皇帝的状态。 皇帝踉踉跄跄地躺在龙床上,嘴里喘着粗气,一看就是被气到晕厥的前兆。 “殇云兄,你快过来看看。” 此时他们不方便去传太医,两个人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皇帝的寝宫里本来就说不清楚,若是父皇再出现了任何意外,不用说,陈家一定会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他的头上。 男子走到龙床边,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这便是苏若寒的父亲,怎么和他儿子长的一点也不像。 他的手缓缓地拂过皇帝的胸膛,对着苏若寒说道:“无妨,只是急气功心罢了,不过,这副身体已是油尽灯枯,没有多少日子了。”换做旁人自是不敢如此之说的。 那可是这个国家的君王,是一个可以轻易掌握人死生的人。 可是对于殇云而言,都一样。 苏若寒听到殇云的话,他怔怔地站在地上,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一切。 在来的路上,他还不断地告诉自己,父皇或许只是一时的病痛,只要好好调理还有殇云的帮助,假以时日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幻想罢了。 对啊,若真的只是小病小痛,白将军又怎么那样告诉他。 若非如此,便是死路一条。 苏若寒的手垂在半空,好久,在床上躺着的人睁开了那双没有了精神气的眼睛。 他呆呆地望着床幔,那上面的龙栩栩如生,是用金线绣成的。 可是就算是真龙天子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面临死亡。 刚才虽然他是处于昏迷状态的,可是他的耳朵却也是听到了殇云说的话。 他的身体,他自己是再清楚不过得了。 这太医院里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这么些日子了,要是能有法子早就有了,何至于拖到现在。 殇云的话就像是一碗醒酒汤一样,让他彻底清醒地去面对这个残酷的真相。 “寒儿。” 皇帝悠悠开口,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可以看得出来此刻皇帝的身体是真的再经不起一次打击了。 “父皇,对不起,儿臣不该告诉您这些事情,害得您……”苏若寒没哟把话全部讲出来,可是皇帝的心里却是十分明白的。 “不,不关你的事,若不是你告诉我这些,你父皇就是到死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岂不是…咳咳咳…岂不是更…咳咳咳……” 皇帝的咳嗽声越来越严重。 “父皇,父皇,您先别说话了,身体为先啊!” 皇帝的手紧紧地抓住苏若寒的手腕,他的眼睛里是一种亏欠,他原本以为自己对这孩子已经是很好了,却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这孩子也卷入这残酷的斗争中,亏得他从前还以为玢儿是一个好女人,终究是自己对不住她。 可是如今的现实却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陈家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在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光凭这孩子一个人的力量如何与其抗衡? 就算是有白才在背后支持他,倘若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又有谁会站在一个没有权势的皇子的背后。 就算是若寒隐瞒了他和白才的事情,他也能隐约猜到几分。 按寒儿所说的那样,那么陈家等他身体不好的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自己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殇云公子。”皇帝突然叫殇云的名字,苏若寒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殇云,他退开了一段距离,让殇云走上前去。 苏若寒虽然不明白皇帝为何要找殇云,可是殇云的心里却是很明白的。 这个皇帝也不是一般人,心里的算计也颇深,之前之所以一直被人蒙在鼓里,一来是因为对于某人的亏欠,二来是心里自我催眠自己。 “陛下。” 殇云也喊了一声。 在哪里做哪里的人。 “殇云公子能不能帮帮我儿?”皇帝此时的容貌憔悴万分,可是那股与生俱来的君王的气度却仍在。 “陛下的意思是?”殇云反问着。 他是一介外人,对于这皇家的争权夺利是丝毫的不感兴趣,他只是答应了要保护苏若寒的人身安全,只要他不死就好。 可没有答应要让他做上皇帝的位置。 “助我儿登上皇位,到时在我东莞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殇云轻笑一声:“陛下,您说的那些对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没有什么好追求的。” 皇帝听出来了,这是婉拒的意思啊!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拥有的,一定双手奉上。” 不可一世的皇帝陛下居然会和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人讲条件,传出去,任谁都不会相信的吧! “那在下如果说想要您的皇位呢?” 殇云的眼神无比的冷冽,这区区的凡夫俗子居然敢跟他讲条件,那他就偏不如他的意。 此话一出,不仅是皇帝被殇云这狂妄自大的模样给惊到了,就连原本站在一边的苏若寒都差点因为没站稳而摔倒。 这殇云兄是真敢说,若是惹怒了父皇,这里可是皇宫,是整个东莞权力的中心。 只要眼前之人一声令下,那么有可能就会失去性命,纵使殇云本事逆天,那也不可能从这皇宫里平安出去。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 “父皇,殇云兄是在开玩笑呢!”苏若寒忙上前来替殇云打圆场,期间还不停地对殇云使眼色。 可是殇云根本就没有接受他的信号,仍然是自顾自地说道:“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被殇云的话噎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是绝对不会将苏家的江山拱手相让的,除非从他的尸身上踏过去。 没想到此人的野心居然不小,看来在寒儿的身边也并非安着好心。 他打量着殇云的脸,一双冷峻的面容,剑眉星目。 那眼神中的傲气不怒自威,这样的人难以驾驭。 “除了这个我都可以给你。”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殇云不屑地看了一眼皇帝,可是偏偏这个时候,苏若寒走近他的身边,在他的耳旁低语。 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渐渐地,殇云的脸上浮现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他对着床上的皇帝说:“好,我可以答应你帮助你的儿子登上皇位。” 殇云看了一眼苏若寒,若是将来他能坐上那个位置,或许是天下万民的福气。 只一点,他的仁善之心便是一个为君者该有的。 只有君王仁善,百姓的压力才不至于卖妻典子。 “真的?”刚下还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一下子反应变得这么快。 这让皇帝的心里泛起一丝疑惑,寒儿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他看向自己的小儿子,只见苏若寒朝着他眨了眨眼。 里面是不用担心的意味。 他终究是老了。 看不懂了,罢了,以后的东莞就交给他了,希望他能守住祖宗的人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