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六。 邢小越皱着眉头,在床上幽幽转醒。 明明昨晚不到十一点她就上床睡觉了,怎么还是觉得脑袋晕沉? 不会又是…… 她抬手探向额头,忍不住叹口气。 ——又烧起来了。 大过年的生病,让她感到生无可恋。 拖着疲惫无力的四肢洗漱完,她走出房间。 餐桌上,邢简凡正在看手机,刘晓燕在厨房忙碌。 “阿嚏——” 还没坐下,邢小越便打了一个喷嚏。 邢简凡瞬间掀起眼皮,看向她问道,“吃了药还没好吗?” 邢小越拉开凳子懒洋洋坐下,脑袋垫在手肘,声音虚弱无力:“嗯。” “烧退了吗?” 邢小越眨眨沉重的眼皮,“又烧起来了。” 邢简凡拧眉:“又烧?” 他站起身,走过去,将手搭在邢小越的额头上。 静了两秒,他抬脚往客厅走去,不一会,手里便多了根水银体温计。 他甩了甩体温计,语气温和地对邢小越说:“量下体温,要是温度太高,得跟我去趟医院。” “不去。” “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邢简凡无奈地看她一眼,声音不容拒绝,“没得商量,病了就得看医生。喏,夹在腋下五分钟。” 邢小越随手接过体温计,塞进衣领,夹在腋窝下,歪着脑袋看他,“你不就是医生吗?” 邢简凡斜她一眼:“那怎么一样?感冒发烧看的是急诊。反正我要上班,你也一块去。” 邢小越惊讶:“年初六而已,你这么快上班啦?” 邢简凡拿过外套穿上:“有个病人等着我做手术。” 邢小越转过脑袋,盯着天花板,“放假了还要牵挂医院的病人,这么累,我以后绝对不读医。” 邢简凡点了下她额头:“就你这块料,也不适合读医。” 邢小越:“……” 五分钟后。 “好了,体温计拿出来我看看。” 邢小越抽出体温计,递给邢简凡。 邢简凡看了一眼,微蹙起眉头,说:“收拾收拾,跟我去医院,别拖成肺炎了。” 邢小越一脸不情不愿。 邢简凡伸手揪下她鼻子,目光带着宠溺:“臭丫头,都十七岁,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 邢小越乐呵呵一笑,站起身,又趿着拖鞋回了房间。 换好衣服,她跟邢简凡一起出家门。 通道里冷风一吹,她立马打了个哆嗦。 邢简凡看她一眼,双手搂住她的肩膀,企图为她取暖,“也不知道围个围巾。” “我没围巾。” “怎么会没围巾?” “去年的都过时了,跟我今年的衣服通通不搭。” 邢简凡无法理解女孩子的想法,围巾不是保暖的吗?怎么还会过时? “那就买新的啊。” “没钱。” 邢简凡:“……前几天不还给你红包了?” 邢小越挠挠脑袋:“过年都花的七七八八了。” 邢简凡:“……等下再给你卡里打点。” 邢小越立马喜笑颜开,“谢谢老爸,你真是我的亲生老爸。” 邢简凡一脸无语,“省着点花,最重要把围巾买了,别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邢小越手举到额头敬了个军礼:“遵命。” 上车后,打开暖气,邢小越感觉好多了。 邢简凡系好安全带,想到早上的问题,忽然问她:“你以后想干什么?” 邢小越沉吟片刻,支着脑袋散漫道:“不知道呀。” 邢简凡看她一眼,“做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邢小越眼珠一转,忽然笑出声。 “我想当个有钱人。” “庸俗。” “就你高……”话说到一半,邢小越收住嘴。 医生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还真挺高尚。 她抿抿唇,“有钱人怎么不好了?有了钱,就可以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还能去想去的地方……” 邢简凡点评:“你这享乐主义思想,要不得。” 邢小越撇撇嘴。 到了医院。 邢小越原本以为邢简凡会利用关系,给她拿到优先看病的特权,结果,邢简凡压根没那个打算。 他让邢小越自己去挂号急诊,便匆匆上电梯回了办公室。 邢小越唯有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排队挂号,再排队等候诊,心里埋怨着邢简凡是故意折腾她。 浪费了两个多钟终于看完医生。 拿了药,她便上了三楼,想跟邢简凡说一声再回家。 刚出电梯,就收到刘晓燕的电话。 刘晓燕向来很少给她打电话,邢小越估摸着她是找不到邢简凡,才找的自己。 “喂——” “小越,你爸呢?” “我刚要去找他。” 刘晓燕语气急促:“你快点跟他说,你奶奶今天早上脑溢血……已经去世了……” 邢小越闻言,胸口就像是被人重重敲了一击,脚步骤停。 “喂——有在听吗?” 耳边刘晓燕的声音渐渐化成了电流杂音。 邢小越握着手机的手颓然垂落,浑身如坠冰水,嘴唇哆嗦,好半天不能言语。 眼前的走廊,逐渐被泪水虚化。 ***邢简凡和两名医生从办公室走出来,正准备去做一台大手术。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喊:“爸——” 邢简凡转过头。 看到邢小越慌慌张张跑过来的样子,吓了一跳。 邢简凡:“你这是怎么回事?” 邢小越鼻头猛地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哭着扑进他怀里,“奶奶……奶奶她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邢简凡脑袋一阵嗡嗡作响,整个人僵住,有些缓不过劲。 定格许久,他才缓缓伸出手,扣住邢小越的肩膀,将她推开些,低头定定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 “阿姨打电话跟我说的,她说奶奶脑溢血……”邢小越深吸口气,哽咽道,“让我们快点回去!” 邢简凡脸色苍白,手指都颤抖起来。 明明除夕夜还一起吃饭的母亲,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旁边两名年轻医生见状,面面相觑。 其中一名医生说:“邢主任,你赶紧回去吧。” 邢简凡反应过来,看向二人,才想起自己还有一台大手术。 作为医生,见惯了生死,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自然比正常人多一份理智。 “我若走了,病人的手术怎么办?” 年轻医生低下头,不说话了。 大家心知肚明,现在正值假期,医院能做这台手术的医生只有邢简凡一人,偏偏病人的病情又急。 邢简凡喉头一滚,坚决果断地吐出四个字:“先做手术。” 年轻医生担忧的上下打量他:“主任,你……” 邢简凡抬手打断他的话,脸色变得沉重严肃:“我情绪没问题。” 话落,他抬起眼看向邢小越。 四目相接,彼此眼中都翻滚着泪意。 邢简凡眉头微锁:“你先回家等我。” “那你呢……”邢小越拉住他白袍一角,攥的指关节发白。 她不知道如何等? 只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见赵绵一面。 邢简凡的手重重按在她肩上,声音透着无力感,“就算现在回去,你奶奶的命我也救不了……” 邢小越闻言,心底涌起一股寒意,她松开攥着他白袍的手,脚步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邢简凡望着她悲伤无措的样子,咬咬牙,还是毅然转身。 高大挺拔的白衣身影像轻划开金色的薄光,渐渐消失在拐角处。 邢小越静静站在原地,像一座木头雕像。 不久便脱力般蹲在地上,哭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的脑子里满是赵绵和蔼的眉眼,耳边翻来覆去,都是邢简凡最后的那一句,你奶奶的命我也救不了…… 心中越发难过悲痛。 年轻医生看了不忍心,走过去安抚道:“医院人手不足,邢主任他……” “我知道……”邢小越抬起头,倔强地擦干眼泪。 她不是不懂事,可是站在亲情的角度,她还是很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