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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泥城女鬼

个三花宝藏 个三花老凸 4259 2024-07-11 02:39
   “泥城女鬼?!”    尤一刀感觉尾巴骨一紧,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    “我想起来了。你爹当年就是因为泥城女鬼才跑到这里来的?”    “嗯。你说的没错。就是因为泥城女鬼。老天爷!她可把我们家给害惨了。”    这事说来话长,当年我爹老刘麻子不晓得是基因突变还是怎的,突然心血来潮,想做第二个蒲松龄。别的啥也不想干了,一门心思要写一本鬼故事的书《聊斋闲话》。他关闭书院,离开沧州,举家搬迁到上海租界泥城,为的就是来找泥城女鬼。    然而在此之前,我们老刘家的日子原本过得好好的。    我们老祖刘麻子一世,曾经师从永乐皇帝的御笔沈度得了真传,写一手出神入化的馆阁体书法。无论用什么笔,什么纸,什么墨,写出来的字都一模一样,赛过后世发明的印刷机。    同时,他老人家还归纳总结了一套魔鬼训练速成大法。无论什么人,天资如何,只要经他训练,便可以用很短的时间练成馆阁体书法。他将这个方法传授给儿子,儿子再传授给孙子,让馆阁体书法和脸上的麻子一样,成为我们刘家的基因世代相传。    从明朝开始,我们刘家便在京城翰林院供职,负责给翰林学士和翰林编修抄写文书。直到我太爷爷老老老刘麻子,因为发生了一场意外,受人排挤,丢了翰林院的工作,被迫离开京城,回到老家沧州。    正如哲学家李奶奶所言,老天给你关上一扇门,必会为你打开一个烟囱。我太爷爷用手头的积蓄买了个宅院,全家安顿下来。然后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苦思冥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出一条新的谋生之路,打开了这个烟囱:    开个书院传授我们刘家的馆阁体书法。    因为历朝历代的科举考试,书法都是至关重要的。考试好不好不在文章好坏,关键在于能不能写一手漂亮的书法。对于考生来说,任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思路敏捷、文章锦绣。如果你写一笔烂字,考官连看都不看,随手丢在一边。即便你有唐宋八大家的文采,也是白搭。    所以考生的第一要务,便是苦练书法。这是个大市场。    瞄准这个市场,我太爷爷开的书院名为“金榜题名刘一笔”。用老祖刘麻子一世发明的魔鬼训练大法,教授科举考生刘氏馆阁体书法,专门应付科举考试。    当时的乾隆皇帝最喜欢馆阁体书法了。所以科举考试中馆阁体书法大行其道。其中有一个我太爷爷的学生,一路过关斩将,御笔钦点,高中状元。于是乎,我们刘家“金榜题名刘一笔”立刻名声大噪起来。    到后来,整个直隶河北流传着一句话:大楷学颜。小楷学刘。颜指的颜体,端庄巍峨,有庙堂气。刘指的是我们刘家的馆阁体,一丝不苟、法度森严。    于是,我们刘家书院生意兴隆,收入颇丰。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富贾一方,日子过得流油。    只是偏偏出了我爹这样一个个有理想、有抱负、有追求的文艺中年。立志要做蒲松龄第二,写一本惊天地泣鬼神的鬼故事书《聊斋闲话》。    我还清楚记得那天的情形。我爹如同疯魔了一般,赶走了学生,关闭了书院。然后把家里人全叫到厅堂里来,说了一句极富哲理的疯话:“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握草!这么深奥的话谁特么听得懂啊?    众人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全懵圈了。    我娘王氏,虽说是大户人家出身(娘家世代在紫禁城太医院当御医,给皇帝看病)。但可惜的是,她家遵循孔孟之道,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不请先生教她认字,因此是个文盲!    她把这句话在心里翻来倒去默念了三遍,用胆汁和胃液轮番消化了一番之后,还是不明白,瞪大眼睛问我爹:    “老爷!你这话几个意思?前半句我似乎听明白了,你说茶里面不能光放枸杞子,还要放石榴。可是后面的元芳咋回事?元芳是什么水果?”    “哎呦喂!什么石榴和元芳?哪跟哪啊这是?误会了!”我爹解释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要当作家写一本鬼故事小说吗?呆在沧州书院里没有灵感,根本写不出来。我必须要去这个地方‘上海租界泥城’。”    我爹去书房拿过一张上海法租界出版的《晶报》。把上面的一篇文章给我娘念了一遍:    “《泥城美人墓轶事》    租界未开之前,泥螺浜北岸荒凉异常,孤坟垒垒,树林森森。有泥土堆成之泥城一座,名曰泥城,高约数丈。    泥螺浜上有一泥城桥,相传桥畔有一美人墓。此女生于富贵人家,貌美如花。此女一日跌落泥螺浜,溺死。其父追悔莫及,在其跌落的地点建一桥,方便行人通过,便是泥城桥。并将女儿葬于泥城桥畔。凡相貌俊美之青年男子过桥最忌倾跌,跌则为墓中人求凤之征兆,将会死亡。    此桥高耸,为南北交通要道,又有菜市商贩丛集,终日喧闹,不雨亦润,履其地者恒有戒心。    桥畔咸瓜酱坊惑于是说,每逢天雨泥泞即撒布谷糠,草屑,炉灰于桥上石阶,以利行人。众人感其德,争先买其咸瓜,咸瓜即仙瓜也。    上海辟为租界以后,洋人拆毁泥城,统一规划墓地,名曰西母铁(公墓)。出售墓穴,索价高昂。建设一条马路通至泥城桥,名曰圣玛德琳娜街。在街两侧建设店铺,经营殡仪馆、棺材铺等。    同时在泥城桥南建设一条马路,名曰咸瓜街,街两侧建设店铺,经营商业餐饮。商贩必须租赁商铺经营,严禁在泥城桥上贩卖。自此,泥城桥秩序井然安宁。过桥者失足跌落泥螺浜不常闻也。”    念完文章以后,我爹眨巴着眼睛问我娘:“听明白了吧?上海租界的泥城桥畔美人墓有泥城女鬼。我要去寻找创作灵感。”    我娘这才恍然大悟道:“明白了。你要去见泥城女鬼。我能容你娶三个小老婆,难道不能容你娶个女鬼?我没二话。照办就是了。”    我娘对我爹盲目崇拜,打心眼里认为他是个天才。她以为我爹若是搬去上海租界泥城,找到泥城女鬼,根据她的经历写一本鬼故事书,简直易如反掌,就像从笔筒里取一根毛笔出来那么简单。    于是我娘雷厉风行地处理了一切:卖掉了我们家的宅院和田地。拿出一部分钱来分给了几个仆人,让他们自谋出路。只留下了灶上烧火做饭的仆人郑麻子夫妇和小女盈儿。    一切准备妥当。我娘指挥全家人坐两辆大车,先去天津,客栈睡一宿。第二天乘船去上海。虽然舟车劳顿,但是有我娘调度指挥,整个旅行还算顺利。    我们家一路平安抵达上海租界。    到了以后,更是诸事顺利。    第二天便找到一所合适的房子。位于圣玛德琳娜路,紧挨着利发棺材铺,对面是寿衣铺。临街店铺门脸房三开间。有个小门直通后面的院子。方方正正。北面正房三间,正好我爹我娘和我住。东、西各两间耳房,可以给我爹的三个小老婆,还有郑麻子夫妇和女儿盈儿住。南面两间厢房,一个做厨房,一个做杂物间。    仿佛专门给我们家预备的似的。因为这所房子在我们来之前一直空在那里没人住。为什么空着呢?因为经常闹鬼。    别人都怕闹鬼,而我娘一听闹鬼就兴奋:“闹鬼真是太棒了。我们家老爷就是为了鬼才来的。成交。这房子我买了!”    我娘请人里外粉刷一新。率领全家人搬了进去。    我爹兴高采烈地大笔一挥,写个匾额“聊斋鬼宅”,挂在大门口。他把门脸铺面三开间用来做了书房,摩拳擦掌准备写他的鬼故事书。    你还甭说,这里的写作环境实在太好了:    门外圣玛德琳娜街连接西母铁(公墓),每天都有送殡的队伍打着招魂幡经过,哭声响彻云霄,惊天地泣鬼神。而隔壁利发棺材铺除了卖棺材以外,还兼做殡仪馆给死人化妆。停尸间里几乎每天都躺着两三个死人。还有的人家里没地方,于是花钱在利发棺材铺设灵堂,装死人的棺材一停就是七天。    我爹心里盘算:甭多了。这么些死人里头,有一半变成鬼就成!随便哪个过来跟我聊一会儿,够我写多少篇鬼故事的?    我爹认为,既然要做蒲松龄第二,当然要照着《聊斋志异》的样子来。《聊斋志异》的鬼故事四百篇,他的《聊斋闲话》也非要写四百篇不可。必须的。    他本以为住所和书房已经被鬼包围,隔三差五就会有鬼找他聊天,给他灵感,写四百篇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没想到,过了两个礼拜,却没有一个鬼登门拜访。    握草!左邻右舍的这些死人也太不敬业了吧?难道死了就真的躺平了啥也不想干了么?连鬼都不愿意变,太懒惰了吧?    我爹着了急。心想有四百篇鬼故事要写呢。一个不能少。否则怎么做蒲松龄第二?    他告诉我娘:赶紧帮我找店铺开茶楼!    为什么要开茶楼呢?也是效仿蒲松龄。据说他当年请人喝茶讲鬼故事给他听,这才写成《聊斋志异》。所以开茶楼的事情非同小可,直接关系到我爹能不能写好他的鬼故事书。    这有何难?我娘第二天就找到了合适的店铺。    位于咸瓜街把口,紧挨着泥城桥,与泥螺浜对岸的美人墓隔河相望。当时正好要转让。为什么要转让呢?因为美人墓有泥城女鬼经常闹鬼。年轻漂亮的小伙子过桥的时候,不晓得咋回事,脚底下一出溜,便失足跌进泥螺浜。有的被人救起来。有的就没影了。传说这是泥城女鬼招女婿。谁敢在这里开店?    泥城女鬼!太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找的就是她!    “成交!”    我娘立刻出巨资买下了店铺。然后花钱请人粉刷一新,配上桌椅家具开茶楼。    我爹满心欢喜。大笔一挥,写个匾额“聊斋茶楼”。挂在大门口。开张大吉。    若是客人来喝茶,只要能讲鬼故事,全免费!    如果故事长一天讲不完,还可以睡在二楼,当然也是免费!    猛地油!白喝、白吃、白住!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聊斋茶楼一下子出了名。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的工夫,上海滩所有的闲汉、懒汉、白话蛋,还有装神弄鬼跑江湖的、变戏法的,摩肩接踵,全都挤破脑袋赶来了。    聊斋茶楼天天人满为患。    鬼才晓得我爹从这帮家伙那里听了多少鬼故事。只看见他大把的银子像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这样过了一年。    我们家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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