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一刀问道:“一笔兄,你觉得是谁设下的诱饵呢?是黑铁长老里面的**?还是总舵主?” 我爹沉吟片刻,回答: “我以为是**用这篇报道做诱饵。我们不妨猜测,这个**派人去杀李杏滋母子,盗走人皮藏宝图。但是出了什么意外,人皮藏宝图被别人抢先一步刧走了。他希望用这个诱饵诈出人皮藏宝图和盗贼的下落。他也许认为总舵主云游四海诸事不管,根本没想到总舵主会看派一刀兄来找人皮藏宝图。而且说不定总舵主也会亲自现身呢。” 我听到这里,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问道:“爹,你说那个行脚僧会不会是总舵主本人呢?” 我爹转头问尤一刀:“一刀兄,你说呢?” 尤一刀想了想,回答:“我认为不大可能。总舵主隐世云游,身旁也肯定跟着几个心腹黑铁使者。他不会亲自来给我黑铁令的。但是我同意一笔兄的说法,总舵主也许会亲自来上海的。” 金丝吊葫芦帮总舵主将会来上海?神秘的面纱即将揭开?总舵主倒是谁,可以一识庐山真面目。 我不由得感到兴奋:“太棒了!说了这么半天,我们终于可以见到总舵主,知道谜底了。” 他们三个相视一笑。 尤一刀说道:“总舵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即使真来了上海,我们也不会见到他。” “为什么?莫非他穿着隐身衣?” “他拥有无形的力量。可以隐藏在某个地方,指挥一切,而不用亲自现身。不在却无所不在。你想想,我们几个人从来没有见过他,还不是照样按他的指令行事?” “无形的力量。不在却无所不在。”我在心里默念一遍。 猛地油!感觉太玄了,好像超能力一样神奇,实在不明觉厉。 尤一刀继而对我爹说道:“一笔兄,事情这么棘手,我人生地不熟的,见识又短浅,下一步该怎么办,还要你指点迷津。” “不敢当。”我爹摆摆手,“咱们一起商议商议。就像哲学家李奶奶常说的那样,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更何况咱们四个人呢。总会有办法的。” 他们三个陷入沉默,一边喝茶,一边思索。 我却忍不住抖机灵,抢先说道: “既然《晶报》那篇文章是诱饵,会不会夜明珠在巴黎拍卖的消息也是假的呢?” 我爹回答:“我们只是猜测那篇文章是诱饵,并不敢肯定。也许盗贼真的把夜明珠卖给了老丹尼尔古董行,然后被送去巴黎拍卖。但是无论如何,老丹尼尔古董行,还有《晶报》报馆,这两个地方是突破口,应该从那里查起。” 这两个地方我都熟得很。 老丹尼尔古董行在公馆大马路,租界公董局大楼斜对面,离洋人学校不远,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天要经过两趟。看门的伙计名叫烂脚炳根,左眼瞎了,戴着黑眼罩。还有一条黑背大狼狗,右眼瞎了,戴着黑眼罩。一人一狗立在门前,好像两个海盗立在船头。 古董店洋人大班名叫丹尼尔-布费乌。大概有一百多岁了,又高又瘦,立着的时候仿佛一根竹竿挑着一身西服。坐着的时候犹如一个掉光了毛的破鸡毛掸子。大脑门贼亮,据洋大夫讲是因为智慧太多了溢出来造成的秃头,医学术语叫“脂溢性脱发”。以前他头上还有几根毛,但是娶了跳康康舞的舞女小红以后,没几天就全掉光了。 《晶报》在会乐里。这条街上报馆和印书馆林立,当年我爹开聊斋茶楼请人免费喝茶讲鬼故事的时候,这些报馆的主笔们没少来骗吃骗喝。我几乎认识他们所有人,包括《晶报》的主笔张天斧。 会乐里除了报馆和印书馆以外,还有上海滩大名鼎鼎的幺二堂子和长三堂子(也叫书寓)。其中最有名的“一树桂花馆”。里面的妓女被称作书寓先生,吟诗作对、吹拉弹唱都有一手。张天斧办报纸发财以后,夜夜笙歌,几乎每天晚上都去一树桂花馆消魂。 “这两个地方上海滩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我当即说道,“我明日就陪尤伯伯去调查。” 我爹摇摇头:“不妥。他今天刚来就被人盯上了。先要呆在我们这里避风头,哪里也不要去,让别人猜不出我们的意图。你自己去调查那两个地方。” “我自己去?”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你自己去。”我爹和我娘互相望望,齐声说道,“你长大了。该做大事情了。” 我不禁挠了挠头。心说,这事情也太大了点儿吧?另外,他们让我自己去调查人皮藏宝图,是不是想要我加入金丝吊葫芦帮呢?正好尤一刀是个外科大夫,要他顺手给我肚皮上刺青个三花?猛地油!该有多疼啊? 我心里打着鼓,哆里哆嗦地问道:“你们是不是想要我加入金丝吊葫芦帮?” 我爹和我娘被我的样子逗笑了,回答:“我们俩都不是金丝吊葫芦帮。干嘛要你加入呢?” “咦?”我听了不禁纳闷,“你们刚才不是说我姥爷是黑铁长老吗?” “对呀。你姥爷的确是黑铁长老。但是我们不是金丝吊葫芦帮。” 我一听更糊涂了:“不是说金丝吊葫芦帮以家庭血缘传承的嘛?到底咋回事?” 我娘对我爹说道:“你给他讲讲吧。省得他稀里糊涂地搞不清楚。讲明白了才好做事情。” 我爹于是给我讲述了事情的由来: 我太爷爷当年被排挤出翰林院,在京城无法立足,被迫搬回沧州老家。虽然创立了“刘一笔书院”,收入丰厚,成为沧州数一数二的富户,但终究只是平民布衣,一介草民,无权无势无靠山。偌大家业犹如蜂巢蚁穴,经不起任何风吹浪打。所以他临终前告诉我爷爷:我们草民贱命如蝼蚁,一定要在朝中找个靠山,日后才能保住这份家业。 我爷爷牢记遗训。整日盘算怎么样才能在京城找个靠山。其实做大官的并不可靠,所谓伴君如伴虎,一句话说错得罪了皇上,就可能犯了大罪,株连九族。只有皇亲国戚最稳当,但是高攀不上。 找来找去,找到了太医院的王家,世代御医,宫内行走。尤其是我姥爷王纯元刚治好了慈禧太后的病,封赏了玉如意,成为老佛爷身边的红人。炙手可热。就连大臣们的奏章上去,几日没有回音,都要来求我姥爷帮忙在慈禧太后面前美言几句。 我爷爷打听出我姥爷王纯元生有两儿一女。小女名叫锦儿,与我爹的年纪相当,待嫁闺中。我爷爷连忙托门路上王家求婚。没想到千里姻缘一线牵,两家一说便成了。因为我姥爷听说过我太爷爷被排挤出翰林院那回事,颇为同情。另外又见我爹写一手飘逸的馆阁体书法,极为欣赏,当即应允了这门婚事。 只是有一个条件,办完婚礼之后,新人要在京城王家住些日子。要我爹帮他抄写几本医书,然后再带着我娘回沧州。 这算什么条件呢?做女婿的孝敬老丈人,抄写医书,不是理所应当吗?王家一分钱彩礼不要,只有这么个小小的要求。我爹举手之劳,哪能不同意呢? 如此这般,我爹和我娘新婚之后,在我姥爷家住下。我爹每日去书房抄写医书。所谓医书只有一本《黄帝内经》。却要抄写一模一样的五个副本。也不晓得做什么用。我爹也没问。老丈人让抄就抄呗,管他做啥用呢。 五本《黄帝内经》抄写完毕。我姥爷非常满意。他叫我爹去厅堂,把慈禧太后封赏的玉如意交给他。让我爹带回沧州,供奉家中。以后若是官府来找麻烦,一见这玉如意就得跪下叩头,肯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保证安然无恙。 我爹小心翼翼地收好玉如意。然后和我娘收拾行装,准备回沧州。 临行前一天,我姥爷特意把我爹叫去书房。将房门紧闭,把金丝吊葫芦帮,个三花宝藏,以及人皮藏宝图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爹。并且亮明了黑铁长老的身份。 我姥爷说他让两个儿子(王子奇和王子佩)入了帮,以后继承他的黑铁长老身份。他没有让我娘入帮。更不想让我爹入帮。最希望他们能过普通人的安逸生活。然而大清朝风雨飘零,时局动荡,危机四伏,似乎在酝酿着一场翻天覆地的疾风暴雨。以后如果那么一天,金丝吊葫芦帮遭遇大变故,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许会要我爹和我娘帮忙。 讲到这里,我爹喝一口茶,休息片刻,接着说道: “你姥爷满腹经纶,一本《黄帝内经》倒背如流。除了医术以外,宇宙天地奥秘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虽然他有那么大学问,待人却是最谦和。他从来没有跟我摆过老丈人的架子,从来没有命令我做任何事情。 我抄写《黄帝内经》那些日子,与他朝夕相处,情同父子。所以听他说以后要我帮忙,我毫不犹豫,立刻满口答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姥爷听了哈哈大笑:好女婿!说得言重了。你又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我不会让你去打打杀杀的。只是担心日后帮中万一出了什么大变故,我又脱不开身,或者不能以我的身份出面,万不得已的时候,可能会请你和锦儿帮忙。” “那我姥爷后来有事请你们帮忙吗?”我着急地问道。 我爹摇摇头: “没有。我和你娘在沧州这么些年,一直风平浪静的。你姥爷从来没找过我们。也不让我们去找他。就连你出生以后,他也不让我们带你去看他。我们一直不明白到底为什么。现在才知道,原来金丝吊葫芦帮出了**。他不让我们去找他,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们。 直到一个多月前,《晶报》刊登了那篇夜明珠巴黎拍卖的报道,你姥爷给我们写封信过来请我们帮忙。你等一下,我去拿信给你看。” 我爹去书房拿了我姥爷的信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不由得惊呼一声: “药方?!怎么是找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