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师明鉴。”听土登上师这样说，吴钦佩服得五体投地。 　　 “繁花世间，因果无常，何必执念。”土登上师看着吴钦说。 　　 “上师，只因他人请托，无奈探寻一些知识，想请上师指教。”吴钦双手合十。 　　 土登上师抬了抬手，说：“请讲。” 　　 吴钦立即从背包里拿出小本子，凭着记忆，把羊皮卷中那几个“梵文”字符画下来，交给土登上师：“上师请看，这些梵文是什么年代的，什么意思？” 　　 土登上师接过本子，看了足足一分钟，摇摇头。 　　 “上师，这是古代的梵文吧？表示什么……”次仁忍不住问。 　　 “去找古德活佛吧。”土登上师把小本子还给吴钦，闭上眼睛继续诵经。 　　 吴钦看了看次仁，用目光征求他的意思。 　　 次仁向土登上师低头致敬，然后起身，示意吴钦离开这里。 　　 两人又出了藏经楼。身影在高深的红墙巷道里移动。 　　 “土登上师说的古德活佛是谁？他在哪里？”吴钦问。 　　 “古德活佛曾经是曲龙印经院的院长，已退休多年。土登上师为什么让我们去问他呢？”次仁也不理解。 　　 “难道古德活佛掌握着印经院不为人知的秘密？”吴钦觉得这里一定有玄机。 　　 “应该不会吧，我在印经院待了十多年。这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我都清楚啊。” 　　 “古德活佛是附近更兴寺的活佛吗？” 　　 “不是。古德活佛不是佛教活佛，他是苯教活佛。他的驻锡地是古德寺。” 　　 “苯教，你是说雍仲苯教？就是西藏最古老的宗教？”吴钦说，“佛教苯教向来不睦，斗争了上千年。苯教活佛怎么当了佛教印经院的院长？” 　　 “佛苯之争那是老话，现在都和平相处。”次仁边走边说，“我跟古德活佛相处多年，他的观念是，宗教派别之分仅在于修行的法门不同，佛法的宗脉并无分别。因此，古德活佛成为不同教派共同尊崇的活佛。” 　　 “哦，原来如此。” 　　 “佛教传入之前，西藏就有苯教存在，苯教比佛教的历史更久远。”次仁说，“你不是要找最古老经书嘛，或许这正是土登上师让你找古德活佛的原因。古德寺是藏区最古老的苯教寺院之一，保存着很多苯教的珍贵圣物。” 　　 “古德寺在哪里？离这儿远不远？” 　　 “说远也不远，就在金沙河对岸的山上。不过，路不好走，海拔5000多米高，不知你的体力如何？” 　　 吴钦的心头瞬间一亮。海拔越高，离天越近，也就越靠近神。 　　 吴钦想起，关于佛教起源的另一种传说。 　　 古代雪域高原曾建立过伟大的象雄王朝，那是藏族文化的发端，比吐蕃王朝历史更久远。 　　 象雄王国的王子西绕米沃为拯救百姓，放弃王位出家修行，创立苯教。 　　 后来，苯教向西传入印度。净饭王子乔达摩?悉达多吸收了部分苯教**，创立了佛教。 　　 数百年后，佛教又回传西藏，与苯教斗法、融合，共存发展。后世流传的转经、转山、玛尼堆等宗教仪轨，据说都是源自苯教。 　　 如果按这个说法推论，古代的梵文佛经有可能吸收了原始苯教**，或者借鉴了象雄文明的精华。古德活佛作为苯教的高僧大德，是否掌握着不为人知的原始秘符呢？吴钦越想越兴奋。他请求次仁主任陪他去一趟古德寺。 　　 次仁对吴钦这种做学问的精神很赞赏，但是囿于工作，他没有答应吴钦的请求。不仅如此，他还劝吴钦，当天不要上山，因为这样的天气上山有危险。 　　 吴钦看了看天，阴沉沉的。次仁可能担心山里会下雨。 　　 吴钦内心的求知欲望已被调动起来，他坚持要上山去找古德活佛。 　　 次仁说，古德活佛宽厚爱仁，能向他请教问题当然好，如果因路途凶险无法抵达，趁早下山。 　　 吴钦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山头，云雾缭绕，如同仙境。 　　 …… 　　 坐落于金沙河畔的曲龙镇，低矮的楼房，冷清的街巷，零乱的电线杆，摆满各种旅游纪念品的商铺，构成了小镇朴素的街景。 　　 正午时分，街道上行人稀少。 　　 吴钦沿着青石铺就的道路前行，两侧古色古香的建筑似曾相识。 　　 曲龙镇位于金沙河下游，这时节雨季尚未到来，河水不紧不慢地流过，如同街市上信步闲游的老者。 　　 一座老旧的铁索桥横在河面上，宽不过二三米，铁索上挂着五色经幡，还有簇拥在一起的白色哈达。 　　 锈迹斑驳的铁链告诉人们，这桥已步入迟暮之年。桥面上的木板有些已脱落，看起来，很久没有人从这桥上走过。 　　 桥头立有一块小小的石碑，刻着“曲龙桥”三个大字，碑身背面有汉藏两种文字的碑文。 　　 吴钦通读了碑文，得知桥的来历。 　　 这座桥是四百多年前，藏族杰出建筑师汤东杰布的作品。汤东杰布数十年如一日，奔波于高山峡谷，多方募集资金为百姓建桥，一生共修建铁索桥50多座。 　　 桥虽已弃用，但它数百年造福当地群众的功劳，人们并没有忘记。桥头上横拉着几条五色经幡，意思是不让通行。 　　 离铁索桥不远的地方，有一座新修的钢筋水泥大桥，横跨在金沙河上。 　　 吴钦顺着河边一直走到新桥的桥头。对岸便是高大的苍山，山顶上的建筑被浓雾遮挡，山路若隐若现，盘旋几番之后，消失在密林之中。 　　 古德寺，就在河对岸的山顶。 　　 走过大桥，有一个岔路口，简易的木牌上标示着方向，往左去是古德寺，往右去是遮达县。 　　 吴钦要去的方向很明确，他放弃公路，踏上窄窄的山路，向古德寺进发。 　　 没走多远，吴钦就感到身上冒汗，呼吸更加吃力。山路旁边的大石头上，用红油漆写着海拔3600米。难怪身体不适，原来海拔已经这么高了。 　　 他想脱下羽绒服，又怕感冒，便只拉开拉链，让凉风吹一点进来，以缓解胸口的闷压。 　　 山路七拐八拐，有时可以看到河水，有时穿梭在茂密的松林。 　　 山路上不时会出现上上下下的当地人。他们或兴冲冲地下山，或面带微笑缓步上行。 　　 走了半个多小时，金沙河已被扔在身后很远的地方。 　　 吴钦坐在路边休息时，一位藏族女子带着一个小男孩从山下走来。 　　 女人抱着坛子，另一只手牵着小孩。他们看到吴钦，点头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吴钦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小男孩。他害羞，不敢拿。吴钦用藏语说：“吃一点吧。” 　　 “你会说藏语？”那女子停下脚步，喘着粗气对孩子说，“拿上吧，谢谢叔叔。” 　　 “你们是去古德寺吗？”吴钦问。 　　 “嗯，是的。给寺里送一些酥油。”女子将坛子放在地上。 　　 “到古德寺还有多远？上面的路好走吗？” 　　 “不远。只要想去，就不怕路远。” 　　 时间不多，吴钦必须尽快赶到古德寺，天黑之前，他还得下山。想想那些未解的字符，吴钦的心里实在轻松不起来。 　　 到了古德寺能不能见到古德活佛，即使见到活佛，能不能收获一些启示？这趟远行，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从答应庞远教授的那一刻起，吴钦就像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推着巨大的石头上山，如今已到半山腰，没有退路，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往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