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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方尖碑 一十四洲 2965 2024-07-11 01:09
   一个小时后,他们营房里另一个人开始嘎嘣嘎嘣吃起了煤渣。白松开始小声打鼾。   两小时,营房的六个人都睡下了。   三小时,隔壁营房一直在小声说话。   四小时,远处“咚”一声钟响,是午夜十二点的报时声。   一片黑暗中,郁飞尘蓦地睁开了眼睛。   盥洗室的滴水声忽然消失了。   第7章 微笑瓦斯 03   滴水声忽然的消失可能有很多原因,或许是这里供给有限导致的停水,或许深夜天寒,铜水管冻住了——但是,周围太静了。   屋内屋外,原本那些细微的响动全部消失了。一片死寂。   郁飞尘靠墙坐起来,拿出自己的打火机。   “嘶”一声打火声,火光照亮了营房的一角。他挨个看过去营房其它人。   白松微蹙眉头,化学教员平躺在地,双手在胸前交握仿佛祈祷,吃青蛙的修士则蜷在角落。   黑暗有如实质,打火机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郁飞尘起身来到营房的另一边——余下三个人睡姿各异,好在身体都有微微的起伏。   睡着,活着。   他把打火机举高一些,天花板上空无一物,从小窗往外望,能看见夜色里建筑物的轮廓。   接着望向对面——灰白的水泥墙裂开一个漆黑洞口,里面没有一丝光亮,是盥洗室的门。再向外,盥洗室外的那些营房完全被黑暗吞没,看不清了。   按熄打火机,郁飞尘觉得,有些事情发生了。他不是个神经质的人,从不出现幻觉。   寂静的营房内,他忽然出声:“有人没睡吗?”   回声遍及每个角落,但那些营房里仍然阒寂无声。   他再次开口:“有人吗?”   ——回答他的只有死寂。只在三秒钟后,白松似乎被他吵到了,翻了个身。   郁飞尘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白松翻身过后,露出来的那片墙脚。   他拍了拍白松的肩膀。   这孩子睡得不算沉,肩膀被拍后,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郁飞尘没说话,按下打火机,把火光凑近那地方。   “我——”白松及时止住了一句脏话。   只见惨灰的水泥墙面上,有三道深色的长条形痕迹——深浅长短各不一,右上方重,到左下方越来越轻,像一笔没蘸足颜料的画。   郁飞尘低声问:“之前有吗?”   “我不知道。”白松说。   顿了顿,他又道:“我没注意,应该没有吧。”   郁飞尘没说话,睡前他仔细观察过营房的环境,没有这种东西。   静默里,白松喘了几口气,忽然伸出右手,拿手指头上去比划。中指粗,小指细,符合墙上痕迹的特征。   “见鬼了。”白松泄气一般躺回去,离墙远了点,说:“是人手抓出来的,他们真的会善待俘虏吗?”   就在这时,营房里又有动静,是那位名叫格洛德的化学教员被他们的交谈弄醒了。   “发生什么了吗?”他问。   “没事。”郁飞尘伸手,手指穿过铁门,将那个锁住铁门的老式铁锁拧了个方向,从平挂在门前变成侧放。   做完后,他说,“睡吧。”   化学教员低声祷告了几句,和白松陆续睡下。郁飞尘没再躺下,而是用一个方便随时起身的姿势靠墙坐着假寐。周围依然死寂得像个墓地,直到大约五个小时后,一丝苍白的天光从小窗照进来时,滴水声重新响了起来。   郁飞尘先看向了白松旁边的墙。那道痕迹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再看铁门——   原本被他摆成侧放的铁锁,此时却还是静静平挂在门外,仿佛悄无声息自行移动了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没管它们,开始收拾自己。   当然也没什么可以做的,无非是理了理头发,然后拿那把锋利的小刀刮掉了微微冒出头的胡茬。   他不是个在意外表的人,但有些事情必须井井有条。   营房里的人陆续醒来。修士开始晨间祷告,零星的祷词中,能听出来他们信奉的是一个叫做“约尔亚尔拉”的人物或神明。化学教员对着墙壁发呆,另一个大鼻子的中年男人唉声叹气,一位金发的壮汉在与另一个小个子男人交谈。   “我妈妈上了另一辆卡车,”他说,“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   白松还在睡觉。   修士冗长的祷告结束。   白松还在睡觉。确实,如果前半夜从浅眠中惊醒,下半夜的睡眠会变得异常昏沉。   郁飞尘面无表情凝视着白松的睡相,三秒后,他打算把人踢醒。   ——营房大门发出一声吱嘎重响。   冬日冷风蓦地灌了进来,冲淡了整间房内的潮湿和人气,虽然寒意彻骨,却让人神思一清。   走廊响起脚步声,几人在侧,两人被簇在中央,听脚步,一道重,一道轻,重的那个间隔短,轻的那个间隔长。   显然,一人重,一人轻;一人腿短,一人腿长。   “起床查房了,青蛙们。”总管的尖细声音响起来,“真理神的子民已经在工作,科罗沙杂种却还在赖床,打开门后你们必须排队站好,我要赏给你们每人一鞭子。”   无疑,体重且腿短的是总管。   而另一个——   郁飞尘抱臂倚在营房的侧边墙壁上,他原本在看地上那个睡得像尸体一样的白松,听到声音后微微抬眼。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带银扣的黑色长靴。   “长官,就是这儿,”总管的语气在谄媚里带着一丝阴阳怪气,“那两个吃煤渣的杂种就是在这里失踪的。”   年轻军官俯身去看门上的铁锁。他的军装制服是带有长披风的那种,流苏银链从肩上缀到胸前,被过肩的铂金长发挡了一半,熠熠生辉。总而言之,有种非同寻常的挺括,与他人格格不入。   或许是因为刚从外面走进来,他身上带着雪一样的寒意。   “当天还发生了什么?”他问总管。   “没别的了,长官。”总管说:“前一天晚上关进去的时候,人头数还对呢。第二天早上查房,人就找不到了,锁也好好地挂着。”   “其他人呢?”冷冷目光扫过营房内,他说。   “科罗沙赖皮蛇竟然能逃走,大校觉得是奇耻大辱,他问话剩下的几个人,那些人说睡前还看见他们两个,睡着后什么都没听见,睡醒后就没了。”总管笑了笑,“他们包庇逃犯,还想撇清自己,大校把他们全都杀了。”   总管又说:“不过,逃了两条赖皮蛇,也不值得锡云派人来这样兴师动众地调查嘛,长官。”   他的长官只说了两个字:“开门。”   总管讪讪开门,两个与当地卫兵打扮不同的士兵进屋搜查。   “我们营房铜墙铁壁,没法逃脱,这只是一次意外事件——”总管高谈阔论,滔滔不绝——直到士兵在一张无人使用的草席下翻出了一条弯曲的铁丝。   士兵把铁丝递给了长官。   只见这人把铁锁重新扣上,用铁丝捅进锁孔,没过几分钟,锁芯便咔哒一声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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