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归自匈奴回到楼兰时,元孟便找到了这失散多年的胞弟,许他事成之后等同王子的礼遇与封赐。 伐罗答应了。 大约在做久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之后,没有人能够拒绝真的取代那个人的诱惑。 安归得知此事时在心中摇了摇头,唇边溢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元孟心机深沉,又极为在意那段失宠于父王的耻rǔ过往,连安归这同父异母的王弟都容不下,断没有可能与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同享江山。 伐罗愚蠢万分,不知道自己即便是当真替元孟杀了安归,事后也只会被落得个灭口的下场。 - 不过眼下他无意与这些残兵败将纠缠,王宫里还有一个小姑娘等着他去救。 安归加重了施在弯刀上的力道,令伐罗渐渐有些抵挡不住,转而匆忙改换招式,勉qiáng从他的刀下退到一边。 伐罗擦了擦脸上那道长长伤口的血,向身后那几名他jīng心挑选出来的亲卫恨声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同我一起把这乱臣贼子拿下,向陛下证明你们的忠诚。” 前方从黑暗中走出的秘教教徒有上百之众,而安归身后的亲卫也抽出腰间长刀,将刀尖对准了他。 天边残阳如血。 - 燕檀坐在铜镜前,几名陌生的楼兰宫女正替她绞面上妆。萨耶手捧最华贵的丝绸裁成的嫁衣,站在她的身后。 宫外战事正酣,杀声震天,但元孟竟也遵从了几日前的安排,在老国王灵柩移入佛寺之后,立即同她大婚。 他对于这场战事的势在必得令燕檀十分不安。 发髻绾成,陌生的宫女捧起她的脸,替她上珠粉、描黛眉、涂胭脂,而后毕恭毕敬地问她妆容可有不合心意之处。 燕檀没有去瞧铜镜中的女子,木然地摇了摇头。 萨耶抖落手中嫁衣,走上前来,欲要替她更衣。宫中侍从忽然一齐下拜。 燕檀转过头,看到亦是身着喜服的元孟走入殿中,眉目之间含着令她胆怯心惊的喜色。 “枕枕,”他越过一地跪拜的宫人,拉过她的手,带她向殿外走去,微微笑道,“我有一样好东西给你看。” - 楼兰王公贵族齐聚中宫之外,等待着国王与王后的大婚之礼。他们对新继位国王的疯狂行径与宫外忽然冒出抵御匈奴骑兵的势力同样震惊不已。 而元孟牵着她远离那片喧嚣,走入一间寂静的偏殿。 偏殿中的帷幔随风轻轻扬起,遮挡了燕檀的视线。侍立两旁的侍卫在元孟的授意下拉开那块盖在尸身上的白布,露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股极其qiáng烈的血腥气涌入鼻端,燕檀捂着唇几欲作呕,在心中暗骂元孟这个疯子,而后蓦地呆住。 那具尸体身上纵横着大大小小的刀伤,深可见骨,流出的鲜血之多,几乎染红了所在的地面。身体本身已经辨不清面目,但身形却令她无比熟悉。 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看到血污纠结之下,尸体头发原本的金色,和被砍断的前臂握着的那柄弯刀。 内心巨大的悲恸令她连连gān呕,眼眶酸涩,却流不出一丝泪水。燕檀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再去看,却连视线都移不开半分。 元孟施施然走上前来,似是很欣赏她的表情一般,揽住她的肩膀,温柔地诱哄道:“很遗憾,没有让你亲眼看到我的手下是如何杀死他的。不过我想这样也够了,我也不想你见到那么血腥残忍的场面。” “我很早便同你说过,我会赢。”他怜爱地捧起燕檀毫无血色的脸,用拇指擦过她的唇,“安归死了,枕枕,你可以乖乖嫁给我了吗?” - 燕檀坐在喜chuáng之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合卺酒。 元孟愿参照中原成亲之礼同她完婚,在外人看来,是何等的体贴而深情。但此时她的内心却是一片荒芜,死水般平静。 即便哀戚绝望到了极点,她也不敢逃走,不敢自戕。因为元孟得势,她若是胆敢反抗,会连累整个赵国受难。 也许这才是和亲公主本来所要经历的事情。她之前所经历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华美鲜活的梦境。梦境破碎之后,只留下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躯壳,从今往后,活下去的唯一意义便是维持两国之间来之不易的安宁。 她握紧了放在膝上的双手。 - 时近子时,夜色沉沉。 元孟推开寝殿的殿门,将服侍的宫女全部屏退。他走上前来,坐在她的身侧,伸手取了那两杯合卺酒来。 距离太过靠近,元孟的呼吸扑在燕檀的面上,令她回过神来,发现他似乎是饮了酒,神态微醺。 元孟兴致很好,燕檀从未在他的脸上见到过这样毫不掩饰的开心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