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掌门。” “一止,你先回姑苏去。出了这样的事,欧阳堂主只怕无心关照堂里了,各种事情,还要有劳一止照看一把。” 李一止忙道不敢。 告辞出来,李一止不知为何,觉得哪里不是味道。他叫人准备夜宵饭食,打算填填肚子好返回姑苏,正当一口酒饮下,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想掌门问了一篇话,却连一句都没问到,师兄欧阳垠究竟伤在哪里,伤得怎样。 偌大书房又只有于今言一个人了。 欧阳垠居然没死。于今言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失望。他让天下刀尊去姑苏,本来抱定那个女人会动手。 天下刀尊流水刀,居然刀下也会留情? 不会。 高手相争,有时毫厘就是生死。流水刀一向很稳。那个女人拔出刀来,从无杂念,就没听说,她的刀会留情。 然而欧阳垠仍然活着。人算不如天算。 于今言叹了口气。 于今言抬起头,望向窗外。好一弯弦月如钩,挂在脊shòu之上,依稀宛如当年。 何其相似的夜。 他一个恍惚,仿佛父亲于行难下一刻还会走进这个房间。“今言,”仿佛父亲还会叫住他,说,“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那天于行难就是这么说的,“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父亲说,“我不想瞒你,那没有意思——明天一早,我会叫你师兄来见我。” 他不解其意。 于行难看了他一眼,笑道:“今言,你是我儿子,我跟你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不喜欢段家的女儿,你不满我硬塞你一门婚事。” “儿子不敢埋怨父亲。” 于行难“哈”的一笑,“你当然埋怨,你以为我不懂少年人?你别忘了,我也是从少年时过来的,我并不怪你。人生大事,本来就不能草率。是不是?” “是,爹爹。” “你派的那个人,已经去姑苏了?” 于今言没防备猛吃了一惊。 于行难摇摇头,说:“明天一早,我会叫你师兄去姑苏,替你解决那个女子。现在我告诉了你,你若真想救她,也不是不能,你现在连夜启程,就能比你师兄早一步。你如果铁了心要走,我拦不住你。去就去吧,不要回头。” 于今言心头一震,嘴唇颤起来:“爹爹——” 于行难把手按在儿子肩上,“我虽然只有你一个儿子,好在我还有阿垠,论资质,他其实比你qiáng,归川门我可以jiāo付给他。” 于今言脸色发白,并不出声。 于行难哂道:“你知道,叶平安很快要来了,我花了很多功夫,才邀请到天下剑首白云剑上门作客,盛会难得啊!今言,你想清楚,对你来说,究竟是迎接那位剑界顶峰重要,还是会你的美人重要,是归川门重要,还是你的温柔乡重要。你的路,自己定夺。” 于今言低下头。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只木匣子。 木匣里面放着一支金步摇。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看这支金步摇了。 他也很久没有想起从前,曾有过一个女人,依偎在他胸前,细声轻语,嘱咐他早早回姑苏。太久了,他有点诧异,他脑海里竟然还能浮出那场景,垂柳依依,好鸟相鸣,蝉一路千转不穷,她从发髻拔下金步摇,叫他保管好,不要忘记。 真的恍如隔世啊,那时他太年轻。 他凝视着这支金步摇,甚至有点好奇地想:有趣,原来于今言也有过那么幼稚的时刻,竟想和一个所爱的女人双宿双飞——原来竟也有过那种不合时宜,他不是归川门的掌门,他只是一个女人的男人。 他的心早已不痛了,他不再悔,不再思念,也不再回忆了。这支金步摇该拿去金匠那里熔了吧。他想——留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缓缓合上盖子,把木匣子珍重放回了抽屉里。 欧阳垠登上南屏山。多年未访,杜西洲家竹亭旁的老桂树死了一棵,除此之外,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年过好了,杜西洲的年货看上去还丰裕,他正在屋檐下挂酱肉。 “前辈。”欧阳垠低头致意。 “是你?”杜西洲有些意外。 “我已经不能用刀,”欧阳垠坐下后说,“我请求掌门让我回钱塘,他答应了。” 杜西洲笑了笑。 “欧阳堂主让我为难,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前辈误会了,“欧阳垠忙说,”我见到了流水刀的‘追洪’,我不敢不心服,只是一事不解,所以来请教。” “等一下。”杜西洲一讶,问道,“你说,你败在——‘追洪’?” “是。” 杜西洲打量了面前这个人一会,不说话。 欧阳垠问:“前辈觉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