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长听了直摇头,一块手帕而已,何必这么当真。 “那娘子算你的朋友?” “她是一个特别的人。”姐姐看着他,想了想,又说,“她和你一样,是一个有刀的人。” 孟如长叹了口气,就算那女人是用刀的人,江湖上用刀的人多如牛毛,又算什么特别? 姐姐的玄武最终来不及绣完,他自作主张,把做了半截的手帕托给船家捎去。 这时,眼看坟前香烧尽,纸灰也冷了,孟如长转身打算要走,冷不防见几步外竟站着一个人。孟如长完全没察觉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手臂汗毛一时不禁倒竖。 这是个女人。 她装扮简单,看不出年纪,也算不得很美,但身上似乎有一种东西,使孟如长忍不住站定,打量了她一番。他的视线最终定在她腰间——她佩着一支刀。 女人的目光从坟茔挪向了他,一块手帕展在她手中。 她说:“我想你认得它,也认得绣它的人。” 帕上有半幅玄武。 女人上了香。 孟如长观察过她的刀。那刀虽然不错,但显然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这就是个普通的江湖人,孟如长揣测。 他从竹篮取出祭奠的薄酒,她颔首接过。 不过,倒讲情义。孟如长想。 “阿姐现在一定很高兴,”孟如长说,“我替她向娘子谢一声。” 女人不语。 孟如长已经发现,这是个不太喜欢多话的人。他思忖着再说什么,她却打破沉默。 “我和令姐一面之缘。当年我向令姐求绣品,她答应了我。十年来,她从未淡忘,也从未失信过,是我该向她道一声谢。” 孟如长苦笑:“我姐就是性子执拗。她如果不是这样,还能过得好些。” 女人不置可否,淡淡一笑。 “我以为令姐早已成家。” 孟如长叹了口气,“阿姐是定过亲。” 女人目光中有一点探询,但没说什么。好像她很清楚,很多事即便她想知道,也不能多问。 “我姐人也没了,事情讲给你听也无妨,”孟如长说,“世上多一个朋友知道,为我阿姐不平也好。” 这些年来,孟如长嘴上不提,但心里一直在懊悔。因为正由于他,姐姐才认识了那个名叫陈钺的刀客。 当时,孟如长觉得,那陈钺是个好朋友,为人义气,一手刀法比自己qiáng得多,以陈钺的本事,姐姐足够托付终身。何况陈钺性格慡朗,高大英武,姐姐一见倾心。 那大概是姐姐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快要成亲时,陈钺出了一趟门。他跟未婚妻说,要送一件东西去姑苏,托他去的人出手大方,他赚一点酬劳,回来给新娘子打几样首饰。 他没有再回来。 一年年过去,孟如长劝姐姐嫁给别人,该忘的事总要忘了。孟如长劝姐姐:“那个人以前làng迹江湖,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遇到别的女人,后悔了,跑了?” 姐姐说:“我宁愿他是个负心人。” 孟如长停下来,转过头看了那佩刀的女人一眼。她注视着坟,神色没有变化。 但不知为何,孟如长心一紧。这感觉可真古怪,他奇怪地忖度。 “那个人失踪了?”女人问。 “唉,后来再没有过消息。” “你去找过他没有。” “当然找过!”孟如长“嗨”了一声,“就连阿姐她自己,都去过姑苏,可偌大一个城,大海捞针,哪里找得到?” “他去姑苏送什么东西?” “不晓得。” “谁托他去?” “阿姐说,是于今言。” 女人想了想,“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孟如长一愣,不禁笑了起来,“有点耳熟?——看娘子也是用刀的人,你没听说过鼎鼎大名的归川刀?于今言正是归川门的掌门,一派之首!” 女人点了点头。 “不错,我想起来了。抱歉,我住在山里,江湖上的事有些生疏。” 孟如长不禁苦笑。 女人并不介意自己出丑,接着问:“那于今言怎么说?” “于今言怎么说?” “你没去找于今言?” 孟如长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我怎么没去?我当然去了。我去过归川门三次,连于今言的面都没见到。娘子,你大概不知道,于今言不是一个你想见,就见得到的人。” “这么说,于今言没有说法。” “没有。” 女人沉思,望着此时萧萧风中一点云。 孟如长这时猛地察觉,他从刚才开始一直觉得古怪,究竟怪在哪里——因为这女人沉默的时候,他居然感到紧张。 他暗中诧异,又不禁有点好笑。他再次朝女人的刀看去,那刀确实普通,连一点刀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