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
他大笑着跳下台子,走向王辉,张开双手狠狠拥抱了王辉一下:“我的朋友,恭喜你挺过了第一关。” “谢谢,”王辉笑着回应,接着,他好奇地问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刚刚?”马尔科疑惑地问道。 “就是在那个台上,”王辉指了指用沙子堆起来的一个小台。 “我在跟他们做一个交易,”马尔科眨了眨眼。 “交易?”王辉疑惑地问。 “是啊,”马尔科不知从哪里掏出个酒瓶来,指着它说,“我告诉他们瓦斯本的消息,他们给我酒喝。” “我以为他们已经放弃了。”王辉看着周围的人说道。 “别看这里的人好像跟灰鬼一样,他们精着呢,”马尔科指着不远处一个把头埋在地里的男人说,“那个,看起来好像焉不拉几的,在上一个佣兵团里,我亲眼所见,用藏在屁眼里的刀捅死了七个佣兵后逃了出来,如果不是到了这里,我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那个,”马尔科又指着旁边一个女人说,“以前在瓦斯本当流民妓女,稍微伺候不好就是颗黑的,但人家有本事,一步步干成了瓦斯本合法公民,结果现在又变回奴隶了。 说罢,马尔科叹了口气:“没办法,沙棘就这样,你往上爬,但你永远都爬得不够高。” “流…妓女是什么?”王辉疑惑地问道。 “就是没有合法身份,只能走街串巷地做生意的妓女,”马尔科回答,“瓦斯本很大,但却也不够大,你想靠身体赚钱那也得排队,给介绍人交钱都是最基本的。” 之后,马尔科又说了很多关于瓦斯本的事情,王辉对其有了个基本的认识。 首先,那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稍有不慎就可能招惹上解决不了的麻烦,所以,马尔科提醒王辉,进去以后也要像现在这样谨慎。 这对王辉来说其实是个好消息,混乱意味着风险也意味着机遇,越是混乱他能做的事,能够到的人就越多。 他需要不停地往上爬,现在的阶层实在太低,他想做什么都不方便。 这时,他突然想起曾经还在中州时坚信不疑的一个理念。 任何阶层都是平等的。 嗯…… 也许在中州那一套能行,但是在这儿,他得换一种心态来面对。 那是最简单的优胜劣汰。 “别管这些了,”马尔科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一个酒瓶递给了王辉,“现在,我们应该庆祝一下。” “庆祝我们又活过一天。” “不用担心,”马尔科看出王辉犹豫的神情,“那群老兵混子没空管咱们。” 王辉听后也不扭捏,拿起酒瓶就猛灌了一口。 猛烈的酒精如穿喉烈火般灼烧他的口腔,几乎是下一刻他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咳…咳咳…” “慢点,”马尔科笑着说,“这酒连德里虎都能灌倒,得小口小口的抿。” 王辉略带尴尬地点点头,随即又仰头喝了一口,这次他学乖了,只是把酒包在嘴里,好久后才慢慢吞下去,接着,打了个悠长的酒嗝。 “怎么样,好点了不?”马尔科问。 王辉点点头,一口酒下肚,他原本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许多。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马尔科回忆着,“哦,对了,一杯酒下肚,刑场也不怕,照我说,人是烟酒不能离的,离了烟酒人还算是个什么?” “看不出来你爱喝酒爱抽烟,”王辉玩笑道,“我以为结婚的男人都会戒掉这些让老婆讨厌的习惯。” “我试过,根本戒不掉,”马尔科叹了口气,“这种东西一旦和你待久了,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没试过的人不了解,你肯定知道,觉得不好过的时候除了靠这些东西安慰自己外还能怎么办呢?” “不过,嘿!要是我真的戒了酒和烟,现在可能就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了,世事难料,谁又知道你现在所拥有的是福还是祸呢?” 对此王辉相当怀疑,因为他至今为止没有遇到过一件好事。 “别说这个了,”马尔科上前揽住王辉的脖子,“好朋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王……” 王辉刚想说自己叫王辉,随后就意识到问题,王辉是个典型的中州名字,马尔科一听就知道了。 得换。 “王…什么?” “沃…玛”王辉说,“我叫沃玛。” 他刚说完,马尔科便以一种极其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王辉心直突突。 “没什么,”马尔科似乎有些可怜王辉,“你小时候一定过得很惨。” 王辉刚想问为什么,就意识到了原因。 他刚刚情急之下调用了曾在大学里学过的知识,将硫岛曾赫赫有名的两位科学家的名字各取一般。 小沃奇维尔和斯玛丽,一个奠定了电子技术的基础,一个找到了自然界的新金属元素。 所以,他给自己取名叫沃玛。 但他忘了,沃玛是个典型的硫岛名字没错,但沃在硫岛语里是爱的意思,而玛则是一种精神疾病的书面用词。 这种疾病发作时会引发持续性的躯体震颤和间歇性的面部紊乱。 俗称抽风。 所以,沃玛的意思是爱抽风。 ………… 王辉突然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了。 深夜,所有人都睡着了,只有王辉还清醒着。 他只在身下盖着布,满天的黄沙往他地嘴里灌,有时他实在忍受不了,便站起来咳嗽两声,这一咳嗽,那些沙子便钻进了他的嘴里,带着腥味和苦味,恶心得他想吐。 不过,环境的恶劣和身体的损伤是一回事,但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停止地去思考自己的处境。 此刻,在人身安全有一定保障的情况下,他认为自己必须得保持思考和观察。 这是他作为科学家赖以生存的法宝,很有可能,也是唯一比这群残忍的强盗更强的地方。 他不能连这也舍弃了。 那么首先,最关键的问题,他为什么会坠毁在这里? 对这个问题,他唯一能回答的是- 不知道…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iaai组织从科研会上带走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可是iaai需要科学家做什么呢? 基地里的其他科学家是否也被抓了过来? 他不知道,需要更多信息。 其次,他还需要知道沙棘的更多信息。 这个地方的知名度相当低,即使像王辉这样在大学期间疯狂读书的人,也只知道这里物资贫瘠,除此之外,势力分布是什么、中州大使馆在哪个位置,地理位置是什么之类的一概不知。 不过,他估计自己早就上了中州通缉榜,所以,求救中州这方面的计划可以直接抛弃了,而且,他也要尽量避免和中州人直接接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中州人上了这个强盗团的杀戮名单,但他知道一点。 如果连这种小团体都能随意杀害中州人,那么中州在这一块的威信必定极低。 在这方面,他可以多向马尔科套取信息。 他不会说沙棘话(实际上,他连那群强盗和这里的奴隶说的到底是不是沙棘话都不清楚),但马尔科能和那些人交流。 如果马尔科也不清楚的话,他就只能期待到了瓦斯本后会有更多的情报。 但这又引出了新的问题,他目前的身份。 之前在审查口前,他是靠马尔科的身份瞒天过海的。 他之前通过推测,认为审查口能量罩的本源是由风能转换而来,这是远离山脉,没有可供开采的矿石资源,水又极其缺少的大部分国家,比如硫岛的常用能源。 风能不能够直接使用,但在转换成纯粹的能量时损失又过大,所以,一般的,没有无限能量转换器的国家的方法有两种。 一是直接使用风能,即在不改变能量形式本身的情况下改变机器的运作方式,使其对风能的利用率增大。 第二种则是在风能与纯粹的能量形式之间折中,以电能为载体,在损失风能相对较小的情况下保证其一定的质量。 他是从那个婴儿的死法上看出来是哪一种的,如果是第一种的话,婴儿不至于化作一团碳灰,那么就是第二种了。 他猜测,在审查口的沙堆里埋着装有检测装置的风电转换器,这种转换器极其脆弱,任何来自外界的微薄能量都能改变其平衡。 而他所做的,就是依靠鞋子与沙的摩擦产生静电,从而改变这种风电平衡,使检测装置得不到能量,从而停止运转。 接着,他再给停止工作的转换器提供一定量的静电,使其拥有一定的能量,使能量罩能够闭合,却不足以支撑其完成检测功能。 检测到人体的装置试图吸取能量来进行检测,确什么都没收到,于是,上一个检测完成的数据直接绕过了审查数据,进入了最后的信息屏。 虽然看起来轻松,但他做这些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 风电转换器的原理并不复杂,任何拥有一定科学常识的人们都能轻易发现问题,那样的话,王辉的尸体已经埋在沙堆里看不见了。 等这个佣兵团到了瓦斯本,他很可能要经历又一轮的审查,如果那里使用的依旧是风电转换器的能量最好。 但如果是联邦制或中州制的检测器,他就无计可施了。 不过,他至少能得出一个结论。 沙棘并非无主之地,而是有组织有国家管理的灰色地带。 这种地带在全球范围内并不少见。 一般来说,两个或多个拥有独立主权的国家的边界线附近安装有虹源探测器。 这种装置的发明者是五大联邦之一托斯亚的科学家,它能对踏入边界的所有人包括生物在内进行检测,这些数据会直接汇入国家主脑进行分析。 这种探测器无法被任何形式组织,在战争期间,它保证了国家领土的一定安全。 然而,只有很少的科学家知道,这种探测器实际是联邦对小国安装的战略武器。 探测器在将数据汇入国家主脑时同时会改写它极其细小的一部分程序,日积月累下来,主脑被成功入侵,联邦便控制住了他们的命脉。 很多临近小国的战争就是这么被挑起的。 先是载具突然失灵坠毁到邻国境内,接着是卫星系统对莫名开始监听,最后则是导弹的发射,建筑被炸毁,国民被杀戮,原本友好的两国开始交锋。 接着,联邦便有理由来对他们进行监管,这些被武器摧毁,人们流离失所的地带就被称为灰色地带。 这种事情王辉上学时听过了无数次,教科书上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战争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他那时不懂,在科研所工作时也不懂,但现在他真的懂了一点。 战争就是把草地变成荒漠,让孩子变成大人,使希望变成绝望。 想着想着,困意逐渐涌来,王辉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他又是被马尔科叫醒的,马尔科告诉他,现在得走了。 王辉揉着眼,看着月亮满盈的天空和周围不约而同地起身,往一个方向前行的人们疑惑地问,去哪儿? 马尔科说,去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