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素女宗
为了一朵七情花,林夕当初采取了许多极端的方式。 强大时她自然有许多方法周旋。 而弱小时,她只能选择拖延,期望在修为恢复之前,不要相遇。 修仙界本就弱肉强食。 就像那江湖武林。 …… …… 四季山上。 丝丝缕缕的白雾汇聚成流,宛如瀑布的灵气奔腾而上。 山顶宅院里。 林夕难得的又穿上了那身月白色的道袍,头发用一根木钗束着。 她坐于秋千上,似水的眸光朝着四季洞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应该快要差不多了吧。” 她记得自己从合体期巅峰突破至大乘期,好像用了百多年。 现在灵气这么浓郁,云长生又修了太上忘情,那应该会比她快上几十年的功夫。 五六十年,或者六七十年。 如此想着,林夕眯了眯眼,嘴角不自觉的勾勒出一个笑。 她把木雕放回房间里,继续开始了修炼。 本就是在恢复修为,几十年的功夫就已经化神圆满,现在正在朝着炼虚迈进。 “连四季术都用不了。” 她仰着俏脸迎着阳光说了句,然后看着外面的落叶。 好些年没看见雪了。 山中无甲子,从前她对于岁月的变迁一直没有什么感觉。 如今却一直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不过这也不完全对。 至少与云长生在一起时,时间还是过得很快的。 不知不觉好几天就过去了,不知不觉好几个月就过去了,不知不觉好几年就过去了。 明明感觉只过了一会儿,云长生就又去闭关了。 …… …… 秦国的一个偏僻小村庄中。 一个乞儿坐在小路上,手里拿了一个破碗。 他的衣服很破,从裤腿到上衣处处是补丁,鞋子也只是勉强黏在一起,脏兮兮的脚趾露在外面。 砰砰砰砰砰。 前方一辆牛车在这小路上一路颠簸着前行,发出阵阵响声。 见到路上的乞儿,架着牛车的人想也不想的挥舞起了鞭子。 啪! 鞭子抽打在乞儿的身上,疼痛让他抬起头看了眼。 他的胡子很长,头发像是许久没洗过,黏连在了一起。 那双眼就像地上溅起的泥水一样混浊。 乞儿见到牛车,骂骂咧咧说了几句,然后侧着身,又让开了路。 “呸,晦气。”赶牛车的人吐了口唾沫,架着牛车继续往前。 等牛车走远了,乞儿才又翻了个身,睡到了路中间。 他摸着扁扁的肚子,看着天空笑了笑。 这里是秦国,在一百多年前,这里叫燕国,是他的家乡。 本来燕国与秦国连年征战,互有胜负。 直到后来出现了一个名为白起的人…… 死了。 死了好多好多的人。 那些年死了好多人。 他的爷爷是个上了十次战场的老兵,后来死了。 他的父亲也上了战场,后来也死了。 他的叔叔伯伯,还有村里的好多人,都被坑杀了。 明明都投降了,为何还要坑杀? 到处都是鲜血,乞儿似乎听到了战场上,那数十万冤魂的咆哮声。 为什么要杀他们? 明明已经投降了啊? 乞儿整个村死的只剩下了两个男人,或者应该说是男孩。 全村的寡妇咬着牙,省吃俭用,供他们读书,供他们习武。 乞儿的习武天赋不错,他练啊练,成为了一个江湖好手。 之后又成为了刺客。 他想为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爷爷,还有村里那许许多多的男人报仇。 他四处打听,但由于书没念好,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还被人坑了好几次。 于是乞儿想起了村里另一个男孩。 村里另一个男孩念书念的不错,当了官。 当俩人相遇,很是默契的连起了手。 一个官越做越大,一个武功越来越高,他们终于即将触碰到这个国家的一点点核心。 然而得到的答案令人绝望。 修士。 原来世间真的有修士! 那白起,是一个很强很强的修士。 就算当上了再大的官,练成了再强的武功,在修士面前,他们依然只是蝼蚁。 绝望在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涌来。 乞儿想放弃了,当官的那人却说,蝼蚁多了,也能将那修士咬死。 后来当官的组织了很多人,都是那些被白起坑杀之人的亲人。 这件事乞儿没有参与,因为当官的说,武道的破碎虚空,相当于修士的筑基期。 这多多少少也算混进了修士的圈子。 他让乞儿努力练武,如果他失败了,那就只有乞儿还有希望报仇了。 想要报仇,那就要知道仇人是谁,在哪里。 于是某个大雨滂沱的夜里,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出现在了燕王府的周围。 他们有的背着墓碑,有的拿着牌位,想要询问一个答案。 燕王曾是燕国的国君。 打输了,投降了,被封了个没有实权的燕王。 在电闪雷鸣,雷声阵阵的时候,燕王出来了。 人群里立刻有人发问。 “为什么?” “打输了,他们都投降了,燕国也投降了,为什么他还要坑杀?” 说话的是一个妇人。 下雨声很大,噼里啪啦的,让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但她的声音却很是清晰的传递了出去。 “战场上就是这样。” “上了战场,只要在战场上,那战争就还在继续,所有战场上的人,生死自负。” 这是燕王的回答。 他是借助王朝气运修炼的。 当年那场国战要是打赢了,那他就能获得更多的气运。 打输了,那就当个闲散王爷,修炼速度其实和当燕国国君时差不多。 这是属于修士的默契。 打输了不亏,打赢了就赚。 凡间众生,只是他们用来巩固王朝气运的棋子而已。 这期间修功德的也会来凑一凑热闹,当一当老好人,发吃的,喝的,给流民安排住所。 但这群修功德的,却不会有人去试图消灭这场灾难的源头。 这依然是属于修士的默契。 所以就算白起破坏了一些规则,对于燕王来说,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大家各做各的,各修各的,互不干扰。 公道是不会有的。 反抗也是没地方反抗的,也没有力量反抗。 没有人会为这些蝼蚁做主。 这就是修仙界,修士才是主角。 凡间众生只是凡间众生,只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 不过,至少不打仗的时候,有修士在,整个国家都是风调雨顺的。 只是少了陈胜吴广之流,这世间好像少了一股精气神。 凡间众生就像是被扭断了脊梁,或者应该说,他们从来就没有过脊梁。 “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报仇。” 雨夜里,燕王第二次开口说话。 冰冷的声音就像那滂沱的雨水,使劲的砸向了雨中的人。 “那些被坑杀的亡魂没有走。” “他们通过战场上的煞气,滞留在了这人间。” “我需要这些亡魂帮我做一些事,这需要争得你们的同意,如此,这些亡魂才愿意心甘情愿的帮我。” 这就是燕王出来的目的。 他本来可以不理会这些凡人的。 这群衣衫褴褛的人本来也没机会接近他的府邸。 “这不是与你们商量。” “就像这样。”燕王如此说了一句,然后朝着极远的地方招了招手。 地面像是轻轻震动了一下。 轰鸣声响起,在雨中穿梭。 远处一个阴影飞了过来,随着雨水落下,时间流逝,阴影越变越大。 当雨中的人感觉到时,俱是茫然抬起头,然后变得更加茫然。 阴影是一座山。 山飞的很高,看不清全貌,偶尔还有碎石从山上落下来,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那声音像是炸雷,将这群人惊醒,让他们知道了,这不是梦。 “就像现在这样,我完全可以用你们的性命威胁那些亡魂。” “你们是这些亡魂的至亲,用你们威胁,他们自然会心甘情愿的帮我。” 燕王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 雨夜里的人曾经是他的子民,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你们问我白起到底住在哪里,想要自己去报仇。” “我劝你们放弃这种念头。” “那不是江湖中的武林高手。” “蝼蚁再多,也不可能咬死他。” “当初他来,是为了借助王朝气运突破到大乘,如今不在了,那大概是突破到大乘期了。” “大乘期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燕王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山,冷漠的说了一句。 “他就像我一样强大,可以很轻松的拿着山一下一下的砸。” “战场上兵对兵将对将,那只是上面的人制定的规则。” “你们在我们眼中一直都不重要。” 燕王说了很多话。 很冰冷,很残酷,有真有假。 看着头顶的山,雨水里的人沉默。 雨滴溅起,一片混浊。 人总归要屈服于现实,在燕王承诺那些亡魂帮完他之后,可以重入轮回,契约也就成立了。 燕王负责帮这群人报仇,报完仇之后,这群人就要同意,让这数十万亡魂帮他做一件事。 燕国已经不是他的燕国。 如果还想当这个燕王,靠这王朝气运修炼,那他就要遵守规则。 比如,不能随意杀戮。 所以他采取了恐吓。 可惜,雨水里的人并不知道。 山飞了回去,轻飘飘的落回了原地,大门重新关上。 “民怨而已,一两百年后,谁又会记得?” “到时,又是一个繁华的盛世。” 门里的人如此说了一句,然后踏步离去。 岁月继续流转。 这件事许久没有结果,那些被坑杀之人的亲人们,好似都忘了这件事。 他们慢慢老死,儿孙们知道这件事,却也不以为意。 因为啊,现在确实是太平盛世,很繁华,只要愿意付出劳动,几乎人人都可以吃饱穿暖。 到了后来,只有一个乞儿还记得。 他是个破碎虚空的武林高手,但是在离开家的时候,他也就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所以他一直都是乞儿。 在契约成立的一百年后,燕王又找到了乞儿。 “出了一点问题,白起是个渡劫巅峰的修士,我打不过。” “我请了宗门的长辈,付出了许多代价,但那个长辈也只是答应我,有机会的话,他可以试一试。” “有落井下石的机会,你家长辈就试一试,对吗?”乞儿帮燕王翻译了一下。 “确实。”燕王点头。 他看了眼乞儿,还有乞儿身后数十万的亡魂。 “如果事情成功了,我会来取我的东西。” “如果失败了,那我们俩人大概是不会相见了。” 没有了乞儿,这些亡魂会失控,到时自会有佛门的人来度化。 他需要的是听话的亡魂,而不是一群失控的亡魂。 说完后,燕王就走了。 他可以用更极端的方式,但他没有这么做。 因为有违本心。 他从前也是这样的蝼蚁,只是运气好一点,有修炼的资质,而且资质还不错。 所以从蝼蚁变成了大象。 “呵,几十万的亡魂,只能换一个落井下石,蝼蚁啊,蝼蚁啊。” 乞儿像是在自嘲,看着天空,眼眶逐渐变红。 一滴泪落了下来,很清澈。 当泪水流过他满是污垢的脸,清澈透明的水滴终究是变得混浊。 他躺在地上翻了个身,叮铃的一声,一个铜板从怀中掉了出来。 很旧很脏的一个铜板,只能买一个包子,老板还不一定会收。 见到这枚铜板,乞儿又一次想起了自己当官的那位朋友。 那是他给他的。 用手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回忆不自觉的涌了上来。 …… 那是与燕王订立契约的三年以后。 当官的说,他费尽心机,贡献出了自己的处男之身,终于爬上了一个女修士的床……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探听到了修仙界的一些隐秘。 “还记得我小时候发明的游戏吗?” “老虎鸡虫子木棒?”乞儿说了句。 自三年前燕王展现了修士的伟力以后,当官的一直很颓废。 如今见到他走出了阴霾,一脸兴奋的样子,乞儿同样很开心。 “对,就是这个游戏。”当官的用力点了点头,他迈着虚浮的脚步,摸了摸自己的腰,然后找了个凳子坐下。 “你知道吗,天,是有意识的。” “而且他的善恶,是根据凡间芸芸众生而定。” “如果众生满是恶念,心生绝望,那天就会厌世,世界就会为之崩毁。”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当官的越说越兴奋,面色也逐渐变得狰狞。 “代表什么?”乞儿附和着点了点头,疑惑道。 当官的站了起来。 砰! 他握着拳头用力砸了一下桌子,指节处有鲜血渗了出来,鲜红鲜红的。 “那代表着如果众生柠成了一股绳,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就会害怕我们,畏惧我们!” 乞儿:…… 他觉得朋友疯了。 就算这件事是真的,可这世界上这么多国家,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拧成一股绳。 然而当官的还在侃侃而谈,诉说着自己的伟大计划。 …… …… “鬼上身了,才会说这种话。” 乞儿想起这个朋友,低声吐槽了一句。 他想了想,从小路上起身。 武道破碎虚空能活两百年,乞儿大概还能活几十年,他想在这几十年里,找到那个叫白起的人。 然后挥舞着刀冲上去,在白起冷漠的眼神中化为灰飞。 这或许是个不错的结局。 至于燕王的长辈,那大概是个靠不住的。 路边的泥土有些湿润。 鞋子踩上去,再抬起来时,鞋底会黏上许多泥,多走几步路,脚下会越来越重,泥也会越粘越多。 当这样一个衣衫褴褛,脚踩淤泥的人出现在大街上,会被许多人嫌弃。 好在是黄梅天,不知不觉又是一阵风雨,许多人撑起了油纸伞匆忙回家。 没有伞的,随便找了个店铺,也不进去,就站在店铺外面的屋檐下。 街上的行人少了,嫌弃的眼神也就少了。 乞儿没有找地方躲,而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任由雨水冲刷他的身体。 看着街上的人,穷的富的,好的坏的,泾渭分明。 想起当官的那位朋友说的,凡间众生拧成一股绳,那所有修士都会害怕。 呵,就这样,还怎么拧成一股绳。 乞儿看着这天地间的风雨,又想起了当官的那位朋友提过的另一种可能。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懂不懂?” “如果啊,这世界上有一个按钮,这按钮一按下去,凡间芸芸众生就会在哀嚎声中全部死亡。” “然后我们把这个按钮交给一个心向众生,却又绝对理智,关键时刻会毫不犹豫的将按钮按下去,让世间众生付之一炬的人。” “其实也不用按下去就要全部死,哪怕只是死五分之一,甚至是十分之一,天道的恶念就会压过善念。” “只要有这个按钮在,世间修士就会怕!” “修士和凡人或许就能平等相处!” “而我们,还有他们,还有这芸芸众生,就再也不是蝼蚁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当官的眼中满是狂热与疯狂,他疯狂敲打着桌子,哈哈大笑着,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不对,是刘慈欣是个天才! “掌控按钮的那个人,就叫做执剑人,怎么样,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帅气,很有武林第一高手的风范?” “按钮是什么东西?”当时的乞儿问了一句。 “嗯……你可以理解为,有一个强大无比的修仙者布下了一个阵法,而按钮,就是阵法的启动方式。” “只要阵法启动了,那这芸芸众生,就会在哀嚎声中死去。” 当官的说到这,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执剑人最好能一直活着,永生永世都活着。” “不然下一个执剑人可能会是个圣母。” “不要问我圣母是什么,这个很难解释。” 乞儿果然没有问圣母是什么,他只是道了句:“这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吗?” 又要心向众生,关键时刻还要心够狠,随时都有拖着整个世界一起死的决心。 还要永生永世的活着…… 乞儿的话像是一盆凉水浇了下去。 他那位当官的朋友目中疯狂散去,像是一瞬间失去了精气神。 最后只能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揉着发酸的腰坐回了椅子上。 乞儿看到朋友目光中的死寂,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他转移了一下话题,开始与朋友畅想起了那个未来。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然后他还掌控了那样一个……按钮。” “你说,我们这些凡人该怎么和修士相处?” “该怎么相处?”当官的仔细想了想,他用手挠着头,想了很久。 “或许该成立个天庭,或者应该直接绝天地通。” “修士自己管自己的,不要打扰烦人。” “既然是仙,干嘛还要招惹红尘事,就让我们这群凡人自生自灭就好。” “或许有一天,我们凡人也可以上天入地,从此真正的与修士平等相处,再也不用畏惧仙神。” 当官的看着窗外的天空,深邃的目光好像是想要透过天空看向另一片土地。 他目露沉迷,做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这是乞儿与当官的最后一次聊天。 再次见面,当官的已经变成了一坨肉酱,被一个女修士送了过来。 除此外,还有一封信。 乞儿这位当官的朋友当初说,爬上了某个女修士的床。 却一直没有说,到底爬了几张床。 如今信里终于有了答案。 这货爬了七个女修士的床…… 都是不谙世事,初入红尘里来历练的那种。 然后东窗事发了。 几个女人争吵时,他不小心被掌风波及,于是就成了一摊肉泥…… “本来以为再不济也能当个秦桧,哪成想这世上有修士。” “国家中上层的位置,都被修士把持着。” “这该死的世道啊……” “为什么没有传说中的系统。” “没有系统,那给我一身绝世天赋也不错啊。” 整封信他碎碎念了好久,字里行间充斥着怨念。 在信的末尾,他道了句。 “原以为我是主角,毕竟我想出了这么伟大的计划。” “现在看来,我可能是个跑龙套的。” 乞儿没看懂这封信。 他只是沉默了很久,将眼泪憋了回去,然后指着肉酱问了女修一句。 “都碎成这样了,怎么写的信?” 女修闻言,招了招手,一个轻飘飘的魂飞了过来。 乞儿:…… 这帮修士真霸道,死了都不得安宁。 就像那个燕王,自己将士战死的亡魂,都想着要利用一下。 “珍重啊。”当官的对着乞儿摆了摆手,顺着本能的指引,消失不见。 如果下辈子还转世在这个世界,他希望能有一身好点的资质,这样的话,他的伟大计划或许就可以实现了。 记忆被拉回。 乞儿回过神时,雨还没有停。 他身上早已浑身湿透,粘在鞋底的泥也已经被雨水冲散。 街上几乎看不见行人。 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他想着,这世间不知有没有轮回。 如果有,他那位朋友到底投胎了没有。 “希望这次你能投个好胎,完成你的理想。” 乞儿如此说了句,他起身,继续在大雨中前行。 可还没走几步,一个阴影忽然出现在他的前方,阴影离他很近。 这么近,他本该早就察觉到的。 既然没有察觉,那来人肯定很强,比他强很多倍。 比破碎虚空强的,那肯定是筑基期以上的修士。 于是乞儿抬起头,神情警惕,然而映入眼帘的居然是老熟人,燕王。 “你家长辈落井下石成功了?”乞儿问了一句。 “没有。”燕王摇了摇头。 乞儿有些疑惑。 “记得你上次说,如果你家长辈没有成功,那你不会来找我了。” “就是与你来说点事。” “以后你来燕王府,大概是找不到我了。” 风雨里,燕王一身玄色衣衫,他背着手站着,从天空坠落的雨水很是自觉的绕开他的身体。 乞儿看着这位曾经的一国之君,曾经他是这位燕王的子民,如今他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 恍惚间,他好像从燕王的眸中看到了一丝落寞,还有一丝无奈。 乞儿眨了眨眼,将这种想法从脑海里甩飞了出去。 大乘修士几乎已经站在了世间的顶端,该意气风发才是,怎么会像凡人一样,眼中有落寞有无奈。 “宗门里下来个人,取代了我燕王的位置。” 燕王如此说了一句。 乞儿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有人下来摘果子了。 “走了,请你喝酒。”燕王忽然摆了摆手,将乞儿拖进了一家酒楼。 一个乞儿,一个王爷。 一个武林人士,一个大乘修士。 俩人的身份天差地别,竟然真的就这样喝了起来。 还喝的有说有笑的。 “喂,我问你啊,当初你说要给那几十万被坑杀的将士报仇,是不是真的?” “哦,那件事啊,其实我和我宗门长辈想的一样,如果有落井下石的机会,那我不介意试一试。” “……不愧是一家宗门,一脉相承啊。”乞儿拿着酒壶干了下去,然后擦了擦嘴角,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燕王闻言,也不以为意。 “修士嘛,都是这样,修为相同,又没有特别大的利益冲突,基本上不会生死相向。” “那你要这数十万亡魂帮你做什么事?” “这个啊,修炼上的事情就算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乞儿闻言摇了摇头,道了句:“反正你不帮他们报仇,这些亡魂肯定也不会帮你。” “呵呵,你也就是遇见了我,我还想着飞升,所以做事不能违背本心,不然那心魔劫可不好过。” 燕王指了指乞儿,笑了笑,没再说话。 乞儿继续往嘴里灌了一些酒,他说了句。 “修士不都一个样吗?” “那哪能一样。”燕王摇了摇头,他喝的有些醉,面上红润,却没有用灵力解酒的意思。 “我本来与你们一样,都只是平民百姓,所以做事不会太过分。” “新来的燕王就不一样了,从小被宗门里的人宠着长大的。” “还有那些自觉无望飞升的,那些人做事就更过分了。” “就比如……比如那个素女宗宗主。” …… …… 素女宗。 此刻燕王口中,那个做事非常过分的素女宗宗主正捧着一本言情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她叫霓裳。 人人都崇尚美好的感情。 看话本的时候,要是遇到悲伤的结局,许多人都恨不得将作者拉出来,饿他个三天三夜。 但霓裳却不同。 那些悲伤,那些意难平,只会让他感觉愉悦,甚至想要更多。 她迷恋那种心痛的感觉,并且亲手制造出了一幕幕悲剧。 看着她们悲伤,看着她们心碎,她兴奋的恨不得以身相替。 那种感觉明明那么难受,却又感觉那么舒服。 明明美好的结局更能取悦人,她却专门给他们制造误会,让他们吵架,让他们分手。 最后看到他们分开时,既难过又舒服,想要愉悦的低吟一声。 她喜欢心脏一抽一抽那种疼痛的感觉,甚至是迷恋。 “分开时越疼,那就证明爱的越深。” “人靠分开时的痛,来定义爱的深浅。” “你要习惯求不得。” “习惯不是所有的关都能过。” “习惯掉头、逆行、与下坡。” “习惯很多人就到这。” “世界上的桥就这么横着,甚至未必有绳索。” 素女宗宗主将话本合上。 她从凳子上起身,张开双臂,袖摆随风而舞。 “你要接受悲欢离合。” “接受不是所有的事都有结果。” “接受分离、失意、与落寞。” “接受意外的风波。” “就算大雨倾盆往下落,你也要趟过这条河。” “你要习惯万事都不能两全。” “习惯很多时候都得一个人走路。” “习惯分离,背叛和消失。” “习惯很多人不辞而别” “世界的路有时就这么泥泞,甚至未必是路。” 说到这,霓裳突然顿住。 她脑海中忽然回忆起一张脸,一张很漂亮的脸。 她说她叫林夕,要来素女宗讨要一朵乐花。 来的路上,还撮合了一对男女,毁掉了她精心准备的一个凄美的故事。 “不是所有的花都会开,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成功,你要知道,求而不得本是常态。” 当时的霓裳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 那时的林夕皱着眉反驳。 “这世间总有些幸运儿,努力过后得到了想要的,平安顺遂,相依相伴的一路走下去。” 她指着被她撮合的俩人,还有手中盛开的红花,笑着道:“比如他们。” 然后她又指了指自己:“比如我。” 说完后,林夕摘下了乐花,踏碎了虚空离去。 霓裳没有阻止,因为她打不过当时的林夕,不过这个仇,她却是记下了。 很自然的,她就加入了讨伐林夕的队伍。 不过与七剑宗和燕王的长辈不同,七剑宗那位恨不得将林夕给砍死。 燕王的长辈是受燕王所托,有机会的话,就落井下石,没机会,那就算了。 和另一个渡劫修士硬刚,这很不明智。 而霓裳想要的,是林夕还她一个故事。 以林夕为主角,足够悲情,让她痛彻心扉的故事。 当初的林夕毁了她一个故事。 如今还回来,这很合理,不是吗? “上次七剑宗的武极说,你成了凡人,没想到你还真的成了凡人。” 当初他们一伙人差点就上了四季山,虽然最后没有上去,但却也远远的看见了林夕。 那确实是个凡人。 “如果你运气不好,被找到了,那希望你的故事能够让我愉悦,鹅鹅鹅鹅……” 霓裳捂着嘴大笑着,目光望向了那片蔚蓝的大海。 那样的场景,真是令人期待啊。 她似乎已经听到了林夕在悲伤哭泣,那撕裂的声音令她的灵魂都在兴奋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