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五年三月,武安侯萧怀玉彻底平定了齐地的叛乱,于当月返回长安。 ——宫城—— 是年三月下旬,朝廷于长安大兴宫内举行殿试,皇帝前往崇政殿亲策进士。 随着钟鼓楼上的钟声敲响,“开试!”决定考生等次与前程的殿试正式开始。 身着襴衫的士子纷纷坐下,他们望着考题陷入了沉思,几乎不敢轻易落笔,进士科三等名次,直接影响到仕途的进展,能过礼部省试的举人,无不是人中龙凤,因而即便经义与时务策五道全通,也难以争得一甲。 所以不光要通试,更要让这份答卷让阅卷官乃至天子满意。 考试从白昼一直到黑夜,殿内光照不够,皇帝便命内侍省赐下蜡烛。 是夜,李瑾站在崇政殿的城楼上,看着城楼下灯火通明的殿堂,那道光亮,在漆黑的夜晚中格外耀眼。 暮春的晚风穿过殿堂,里面培养着帝国最新鲜的血液,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萧怀玉来到城楼下,就在她登楼时,被守在楼梯口的左右备身都督拦下。 “武安侯。” “慕容都督。”萧怀玉客气的回礼。 “陛下在城楼上观试,已经好久了。”慕容岚回道。 “好。”萧怀玉点头,随后登上了城楼。 李瑾独自一人站在城楼一角,这里能观崇政殿全貌,也能看到身后宫城之外的万家灯火。 随着脚步声逼近,“陛下。”她的声音干净而温柔,如这暮春的晚风,吹进了李瑾的心中,不用回头,她也能猜到是她。 萧怀玉走上前,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披到了李瑾肩上,“夜深了,城头风大。” 刚刚脱下的披风,还留有余温,李瑾顺势握住她的手,“即便回到长安,武安侯也只有奉诏才会入宫,即便入宫,也是来去匆匆。” “陛下政务繁忙,本就歇息不好。”萧怀玉回道,“臣实不忍再打扰。” “你是不忍,还是不想?”李瑾松开手,转身问道。 萧怀玉睁着双眼与之对视,“不会不想。” 听到萧怀玉回答,李瑾再次红了双眼,“这些年即便天下一统,但你我从未有过真正的安宁。” “是我将你带进了这漩涡之中。”李瑾抬起手,抚摸着萧怀玉的脸庞,几年革新,几年征战,她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沧桑。 依靠武力镇压叛乱,各地流血不断,而这个名字,也成为了百姓口中最为恐惧的存在,为了新政,她担下了屠杀的恶名,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谩骂与诋毁声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成了真正的恶人,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恶人,“这些年经历的动乱,比天下分崩离析时还要多,百姓的哀怨,你听到了吗?又是否责怪我,太过急躁,让你背负了如此多的骂名。” “天下已经失序太久,讲和是击溃不了这些无道的制度与规则的,中立者始终无法前进,亦无法改变现状,最后必然失败,只有向前,方可打破,因此先行之人必将矫枉过正,才有可能将改变失衡。”萧怀玉回道,这也是她的参悟,“至于陛下所说的那些,臣不在乎。” “只要陛下需要,臣可以为陛下做任何事。”萧怀玉又道。 李瑾触摸着她的脸,“你总是说着这样的话,可心中却从不曾消除过顾虑。” “君臣这个身份,就真的无法逾越吗?”她又问道。 萧怀玉从未忘记过身份,但眼里却多了几分柔情,“至少这个身份能让我更接近陛下,能让我一直守着陛下。” 李瑾呆愣了片刻,她看着萧怀玉,从齐地回来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放下手,转过身,看着城下的崇政殿,烛火摇曳,“科举稳定之后,我想再开设新的武举。”犹豫再三后,李瑾还是开了口。 新政的手,最终要伸向真正能够主宰天下的军事力量,而此举所触动的,便是武将集团的利益。 而朝廷最大的军事势力,便是以武安侯为首的关中武将集团。 而萧怀玉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臣明白,军队才是国家的中坚。” “武举的开设选拔,我想请你担任主考。”李瑾又道。 萧怀玉低眉思索了片刻,而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慕容都督文武双全,是否比臣更合适?” 李瑾微微皱眉,“你握着这份可以随时取代我的权力,一直以来都谨小慎微。” “臣不敢。”萧怀玉叩首道。 “可你凭什么认为,我对她的信任,会超过你?”李瑾看着诚惶诚恐的人,低头问道。 “收回权力,这是皇权使然,因为我坐在了那张椅子之上,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信任你。”李瑾又道,“这是集权的必然,也是我改革的必然。” “臣知道…” “你不知道。”李瑾强硬的打断,“我不需要你愧疚的施舍,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 ※ ※ ※ ※ ※ ※ ※ -- 翌日 咚!—— 随着钟声响起,考生们纷纷停笔起身,由内侍省的宦官将试卷逐一收入,并弥封糊名,再将收入的试卷座次顺序全部打乱,重新进行编排序号,最后封入铁匣内落锁。 这些弥封重新排号的试卷被送往礼部的誊录院,由誊录院内的抄手对试卷进行誊录,并排上相同的序号。 而阅卷官能见到的,并为之评定成绩的试卷,便只是由誊录院抄手所誊录的,而原卷则被封存,直到传胪大典,临轩唱名时才会揭开原卷的弥封。 天授五年四月,夏,经过几天的阅卷与评定,最终确立了所有考卷的等次,其中一甲三人,由天子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