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杞被她缠得头疼:“被人知道了朕又得叫御史的折子淹了。” “白龙鱼服去嘛,我邀的都是未入仕的子弟和文人,又是夜宴,有几个认得你呢。” “待我想想。”卫杞无奈地道。被卫枳一闹,她也有些意动,但无奈事务繁忙,那一日得不得空还不得而知。 不出所料,临到别院夜宴的日子,卫杞忙得晕头转向,稍得了空闲又被御史台的奏章闹得烦心——几个御史联名上奏请陛下择良家子入宫承恩。她是真的有些厌烦这帮言官,管天管地天天说些令她厌烦的话。 “大监,去御史台宣高卿。” 御史台新任御史大夫是个年年乞骸骨的老翁,比上一任的韩仲思年纪还大,历经三朝,宰辅执政也要敬他三分。卫杞把他捞出来放在御史台单纯是为了占住这个位置,令高云衢能够施展身手,并不指望他管事。他也是闻弦歌知雅意,每日只到御史台点个卯,万事不管。 高云衢接了传召,匆匆地往宫中来。卫杞给她看了御史台的奏章,本意是想叫高云衢想个法子管管御史台,却不想高云衢正了神色,恭谨地道:“陛下似乎对御史台有些成见?” “朕只是有些烦扰。” “陛下,高祖设御史台监督帝王监察百官,为的是正君心臣心,宪台就如同一面镜子,可明得失。若谏官一味顺应君上的心思,那不过是鹰犬佞臣,又如何算得上是明镜呢?忠言逆耳,正因谏官忠于君上,方会直言相谏。 “臣曾有言,陛下欲掌大权便不应将言路拱手让人,缘由便在于言官必先忠于社稷忠于君上,而非一人一党之利器。为谏官者应是忠直之臣,而非阿谀奉承之人。这样的人自然只会依公理行事,又怎么会承颜候色呢? “古人言: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望陛下明鉴。” 卫杞初时有些不以为然,听着听着便正色了起来:“是朕忘形了,爱卿说的是。” 她有些困扰地点了点那封奏疏,犹豫地道:“高卿知朕,朕暂时还不想大婚。” 高云衢想了想道:“陛下二十有五,后宫仍然空置,诸臣忧心的当是后嗣之事。” “那……那也早了些吧。”卫杞讪讪道。 “储贰之位,关乎国本。陛下便当他们未雨绸缪吧。”高云衢顿了顿,又道,“臣亦未婚,出于人情,臣理解陛下的想法。但出于臣子忠心,臣还是要提醒陛下,该早做打算了。” “朕知道的。” 见她们聊得差不多,大监近前来向卫杞示意。 “无妨,大监何事直说便是。”卫杞看了她一眼道。 “长公主遣的人来了三回了,催陛下前往赴宴呢。”大监回道。 高云衢闻言忙道:“那臣便告退了,不扰陛下雅兴。” 卫杞心念一动,喊住了她:“且慢,高卿与朕同去吧?” “这……臣听说长公主摆宴从不邀请朝官。”高云衢面色为难。 “这是无妨,你与朕同往就是。”卫杞眼里带着笑,执意要拉她下水。 “那臣也不便着公服前去吧?”高云衢无奈地道。 “哈哈,大监,给高卿也备上常服。” 高云衢只好同意。到了偏殿换衣时方才发现,大监备下的是钗裙。她年少入仕,为了不叫人轻视,日常衣着多是束发带冠,往老成了打扮,鲜少穿裙装。换了衣衫梳了发髻出来,发现陛下也是一般的钗裙打扮。两人互相一看,都觉彼此年轻了许多。 “高卿如此一装扮,竟是天人之姿,风华绝代。”卫杞笑道。 “陛下亦然。” 方鉴如今在国子监算得上才名远扬,卫枳自然不会忘了给她准备帖子。 于是这一日下学,在崔苗的指导下换了一身不失礼数的常服,方鉴便跟着崔苗去了长公主别院。如坊间所说,长公主这处别院占地不大,但内里独有乾坤,奇山怪石,曲水修竹,雅致得恰到好处。到了夜里,千灯点映,璀璨闪耀。全然是方鉴没见过的景致。 方鉴和崔苗的坐席在一处,附近也多是国子监的学子,崔苗交游甚广,到处都是友人,进来时一路与方鉴引见。这会儿刚刚开宴,她便不见了踪影。方鉴想着她许是去寻友人同饮,加之身边多是同窗,一同作作诗赏赏画,倒也还算自在,便没有去找她。 酒过三巡,席上的气氛借着文人斗诗而推向了高潮,同窗笑着问她要不要也下场一试,方鉴摇着头拒绝了,同窗便也不强求,自己去了。方鉴自己独坐席间远远看着,倒也不嫌无趣。 忽地,她看见有两个女子低调地进了门,定睛去看,心头一震,其中一人竟是高云衢。她极少见高云衢着衣裙,那一身浅色裙衫配着恰到好处的妆容,竟令她褪去了严厉疏狂的模样,显得温婉动人。 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高云衢锐利的眼神一下便刺了过去,方鉴最是习惯她严苛的样子,竟也没有移开眼神。高云衢见是她,神色一下便放松了,转而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令方鉴软了心神。两人远远地对视了片刻,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短短几瞬,方鉴的心跳几乎要停滞,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高云衢亦是一个绰约多姿、美艳绝伦的女人。 “履霜*?”卫杞走了两步,见高云衢没跟上,转头疑惑地看她,唤了一声她的表字。 “来了。”高云衢回神跟上。 “你在看谁?”卫杞好奇。 “家中的小学子。” “你收了学生?是谁能入了你的眼?”卫杞发出了与之前戴曜一致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