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曜找上门的时候,她正自己与自己手谈,平淡的样子一如既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履霜,走啊!”戴曜风风火火地唤她。 “去何处?”高云衢困惑地问道,她不记得自己约了戴曜。 “我在悦和楼定了座,咱们也去庆贺一番。”戴曜冲她眨眼。悦和楼是京中最大的烟花柳巷之地,年少时她们也常去,多数时候是叫些女妓陪着喝酒玩闹,并不留宿,但高云衢自守孝回来便一直在忙碌,甚少有闲心去玩耍,也是久不曾去过了。 “啊……悦和楼啊……”高云衢忽地想起自己年少时鲜衣怒马的模样,竟是久违了。 “你别说不去啊,你都不知道悦和楼现今有多难订。楼中姐妹可还记着你呢,听说我请的高大人,硬是给咱挪出了个雅间来……”戴曜喋喋不休,硬是拉着高云衢出了门。 进了悦和楼,眼尖的鸨儿便迎了上来:“这不是高大人吗?久不来了呢。” “阿莺?”高云衢挑眉,她那会儿常来时总叫几个擅游戏的女郎作陪,几年过去还能再遇见,倒也是有缘。 “大人竟还记得奴?”唤作阿莺的鸨儿已有些年岁了,眼角都有了细纹,听得高云衢还记得她,笑得开怀。 “自然记得,哪能忘呢。” “奴还以为高大人早便忘了咱呢。”阿莺拥着她们入了座,“一晃五六年了吧,大人返乡守孝之后便不再来了,姐妹们很是怀念了一阵呢。” “哎呀,年岁大了,不似年轻那会儿有精力……” “说什么呢,大人呀还年轻着呢。”阿莺殷勤地招呼上酒,亲手给高云衢满上。 “履霜受人欢迎,一如当年呀。”戴曜自去坐了,打趣道。 “看您说的,奴给您也满上,戴大人您可常来常往,不似高大人,稀客呀。” “莫要骂了,在下认罚认罚……”高云衢叫她奚落地无地自容,仰头饮尽一杯,以示赔罪。 “大人痛快。今日还是如往常一般叫些年轻女郎来陪?还是想召几个小郎君?”阿莺挤眉弄眼意有所指。 戴曜打断道:“叫什么小女郎小郎君,叫你们几个老姐妹来呀,打马博戏*,履霜拿手好戏,叫小女郎来怕不是要输得哭着出去。” “行啊,我也久不玩了,有些技痒。”高云衢点头同意。 “哟,那就谢二位大人抬爱了。” 这厢说着便摆开了博戏的架势,高云衢在玩闹间渐渐地找回了些往日的手感,赢得女郎们直心疼。她心里装了太多事,许久不曾这般放纵自己,倒也是难得的轻松。 玩过几轮,酒水也喝了几盏,高云衢斜倚在椅上手里执了几支箭漫不经心地往壶中投去,另一边还能分出几分精力指点女郎们博戏,女郎们叽叽喳喳哄得她畅怀。 戴曜更衣*回来,与高云衢道:“我遇着你家小方大人了。” “嗯?在这里?” “就在隔壁呀。”戴曜往她身边坐了,分走了几支箭,抬手抛出,箭矢打在壶口弹了出去,“瞧着都是些年轻官员,估摸着也是来庆贺。” “呵,”高云衢冷哼了一声,“不务正业。” “莫要摆这长辈模样,”戴曜被她这话逗得发笑,“你我还不是在不务正业。” “哈,原来高大人做了长辈也是这幅只许州官放火的模样。”阿莺闻言掩面笑起来。 高云衢被二人打趣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问向阿莺:“她常来吗?” “您是说隔壁那位三元魁首方鉴大人吗?”阿莺笑道。 “嗯。”高云衢点头。 “哪能啊,今日头一回,倒叫咱们悦和楼蓬荜生辉。”阿莺拾了散落的箭矢送回二人手里,道,“奴记得清楚,年初春闱放榜之后哪家都没请到方大人,大家都失望得很呐。” 高云衢应了一声,取了两支箭一同投了出去,两矢同中,戴曜喝了一声彩。歇够了,高云衢便接着去打马,这一回却是怎么也进不了状态,连输好几轮,女郎们皆谢她高抬贵手。 她心中有所思,犹豫了一阵,捋捋袖口,望向阿莺:“阿莺,可否帮我个忙?” “大人客气了,直说便是。” “待隔壁散席,遣个人打探下那位方大人是否留宿,不留宿的话便请她过来。” 阿莺抿唇轻笑,点头应承。 又输了几轮,方鉴便来了,下头人没与她说是何人相请,推门一见到高云衢,方鉴猛地顿住脚,想也不想便往外退。 “跑什么?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高云衢哭笑不得,连带着屋里的女郎们也跟着笑起来,一时间气氛欢快至极。 方鉴讪讪,走到她身边与她见礼。 “玩过打马吗?”高云衢在案前大刀金马地坐了,示意女郎们空出棋盘对面的位置。 “不曾。”方鉴乖巧地坐了。 “哈,没玩过好,姐姐们教你。”戴曜往她身边坐了边与她理棋子边说道。 方鉴偷偷觑了高云衢一眼,瞧见高云衢明眸流转巧笑嫣然的样子,竟一时有些恍然了。这也是她没见过的高云衢,意气扬扬,顾盼生辉。回过神时已经被拥着玩了起来。 打马规则不难,要玩好却有无数的门道,方鉴每有犹豫,戴曜与诸女郎们便在一边给她出谋划策,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高云衢并不管她们,含笑应对,轻松写意。几局下来,方鉴欲哭无泪:“大人……我一个月的俸禄……” 高云衢大笑:“就当是孝敬了我吧。” 戴曜同情地拍拍方鉴的肩头:“不过是一个月的俸禄罢了,履霜还是留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