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瑶。 太阳穴突地跳一下,不受控制地,娄夏发疯般朝她奔去,她从第一眼就觉得熟悉,可是她看起来也太过破碎孱弱——佝偻的背不像她、单薄的衣衫不像她、凌乱的头发不像她…… 她多么不希望那是她。 未曾联络的这段日子里,娄夏从不觉得她们就此陌路。虽然她不再想义无反顾地追随她的脚步,可是娄夏难以停止心底里那股对她的思念。 她想象过许多次与她的重逢。或许是在她学成归来的机场,或许是在几年后的满月生日宴,又或是在某年过年,送李薇薇回李家时她就在路边站着迎……无论是哪种,杜若瑶总是容光焕发的,挺拔、清冷、孤傲,就好像她们每次的重逢一般。 娄夏从未想过再见她会是狼狈不堪的姿态,可世事难料,偏偏在平安夜,让她遇上这么一个七零八落的杜若瑶。 那女人察觉到她的靠近,往这边看过来,她的头发散了一半,乱糟糟地糊在脸上,有几根沾了暗红色,湿淋淋地贴在眉眼处,与睫毛交织着纠缠在一起,左眼皮一片深绛色,甚至都掀不开来,神经质地抽动着,剩下一只右眼睁着,但眼神迷离空洞,失了魂似的。薄唇发紫,微微翕动着,仿佛在不断重复念叨着什么。 “杜老师……?”娄夏颤着声音叫她,停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她原想直接扶住她,可是杜若瑶看她的眼神过于疏离,仿佛她徒有一副自己熟悉的躯壳,灵魂却是陌生人。 这声呼唤起了效果,她缓慢地眨一下右眼,嘴巴闭上,毫无预兆地勾了勾唇,几乎是在下一刻,她的肩膀突然谢下去,娄夏眼疾手快地捞住她盈盈一握的腰,在她双膝垂直砸在地上之前将她揽入怀中。距离拉近后,带着冷意的呼吸扑在颈间,随即而来的是铁锈般的血味,娄夏心中一跳,扫一眼发现竟还有血在顺着那缕发丝在往下流。 看一眼她苍白的脸,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娄夏顷刻间心急如焚,她拿过病历本,手上使力将她横抱起,杜若瑶累极似的微眯着眼,就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听话,一双柔荑还知道攀上她的脖颈,让她不至于那么费力。 就在她要抱着她冲向急诊室时,周文静匆忙地迎过来:“夏夏,她……” 然而,她话音未落,娄夏只觉怀中人冷不丁撒开了放于自己脑后的手。方才还弱不胜衣的女人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不管不顾地爆发出来,挣开了她的怀抱,拽着她的衣摆跪坐在地上。 她这一挣把周文静和娄夏都给吓了一跳。 “诶你神经病啊!”娄夏率先反应过来,气得口不择言,也跟着跪下去,幸好做完刚才那个爆发力十足的动作后,地上的女人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连呼吸都清浅了不少,娄夏只一揽就软绵绵地靠在她的胸前。 她的嘴唇又开始翕动,稍微靠近一些,娄夏这回听清了她无意识的喃喃细语: “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作者有话说】 娄夏: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太不吉利了! 周文静:完蛋了,儿媳对我ptsd了,怎么办!在线等! 初五快乐!我不会更新到正月十五都完结不了吧 148 ? 由奢入俭 ◎她从始至终,都很在意师生恋这个名头。◎ 杜若瑶这些日子过得很不好。 关于自己和娄夏的关系,杜若瑶从未在意过性别这件事。她对于性取向的惧怕早已被书本和娄夏治愈,她从各类心理学与传记中读到,同性恋并非错误的罪行,若是有谁有所嫉恨,那么错误的根源将是他心胸狭隘;而娄夏则像永夜的第一缕暖阳,以身作则地闯入她的生命,把女性间的感情说得坦荡而磊落。 但不得不说,她从始至终,都很在意师生恋这个名头。这件事从本质上来说就是错误的,再怎么粉饰都无法改变师生间存在的阶级差,而杜若瑶偏偏格外在意事情的正确性。是的,她确实给娄夏看过了不止老师那面的自己,那奇怪的、冷酷的、难以示人的自己,娄夏也极其狗腿地表示她爱极了她的一切,但杜若瑶总是很难打心底里去相信。 并不是不相信娄夏,并不是觉得她满嘴谎言。而是她从不相信会被人全心全意的喜欢。 怎么会有人喜欢这么不堪的、真实的她呢。 从小起,她所受到的每一句教育都在咄咄逼人地告诉她,你要这样你要那样,你要做到某些事有某些特质,才会被喜欢。于是她把那些学来的本领装饰在身上,渐渐地打扮成被人喜欢的样子。久而久之,再也没人看得见核心真实的她,和她怀抱着的、真实的自卑。 她可以很自律地让自己看起来完美,但她的自信也来自于这份强撑着的完美。 周文静在电话里和她说,老师是学生的榜样。这话一点也没错,有些东西,或许不是娄夏觉得她好,而是她做了,所以娄夏便觉得这件事是好的。 如果这么算,那么她又能有多少是真实地被她喜欢的?杜若瑶知道自己这么否认娄夏的感情对于她来说极不公平,明明真切感受到被爱,却还要质疑这份爱的真实性实在是过分狡猾。 但她就是无法停止这么想。 杜若瑶删除了和周文静的通话记录,并与她一起伪造了未接来电。但送走娄夏前的那天,她还是忍不住留了道口子。她知道娄夏跟Delora聊天时,故意用了Grandpa这个模棱两可的词当饵,却还是主动咬了上去,问她:“爷爷怎么样了?” 晚上,她几乎是睁了一夜的眼,静静看着娄夏的睡颜,像是要把她的模样重重刻进心里。